★041★【母猧孽】
作者:feiyafei2014
序章
1996年的深秋,太陽行將落下,夕陽的餘暉留下那一抹泥金般的回光使天空變成了玫瑰色,整個大地都沉寂在絢爛的暮靄里,像是一片經過打磨而且渺無邊際的金屬。
不久,天空的霞光漸漸地淡下去了,玫瑰紅變成了緋紅,緋紅又變為淺紅,最後,當這一切紅光都消失了的時候,只剩一朵孤雲緩緩從天際爬來,吳市一坐多少山的沿海小城馬上又要迎來一個平靜的夜。
一名體型臃腫肥胖的男性正邁著遲鈍的步伐,稍有些吃力的走在路上,他兩腮上都是肥肉,上面覆蓋著稀疏的絡腮鬍。男人身著一件綠軍大衣,衣服上滿是一塊塊的油膩、污漬,看來生活的很邋遢。他右手正提著一個白色塑料袋,裡面雜七雜八的裝著各種食品。
這是吳市老城區一處80年代建設的居民區,那個年代大多數小城市還沒有物業這個概念,所以一路上隨處可見被人丟棄的各種垃圾、寵物肆意排泄的糞便,還有那些橫七豎八、見縫插針、胡亂擺放的自行車和摩托車。路兩旁倒是種著些低矮的冬青樹,可大多已經乾枯泛黃,不少被人丟棄的塑料袋被夾在樹縫間,跟著枯枝敗葉一起隨風搖曳。
已到飯點,從周圍貼著各色小廣告的破舊樓道內不時傳來菜肴下鍋發出的「滋…… 啪…… 」作響聲,空氣中也開始瀰漫起各色作料的味道。燈火即將亮起,夜又要來了。
「胖子」看起來十分的疲倦,一路上呼哧帶喘的向前走著,步伐雖然緩慢,卻看的出他內心焦急,奈何矮胖墩圓的身軀讓他腳步沉重。
「您好,師傅!請問……」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背後突然傳來的女人聲嚇的他猛打一個冷顫。驚魂未定的他急忙扭過頭,出現在眼前卻是一位年輕的姑娘,他下意識的打量起來,一隻手卻緊張的伸進了大衣口袋。
這是位20齣頭的姑娘,身高至少得有1 米7 ,人顯得高挑清瘦,體態纖細修長。姑娘上身穿著一件米黃色的連體風衣,下身穿著一條淺藍色牛仔褲。她留著中長的齊肩發,髮髻間隱約可見一個素色發卡,脖子上正掛著一對耳機,裡面傳出香港歌手黃耀明的春光乍泄(那還是磁帶和錄音機的時代),一副90年代城市小青年的標準打扮。
姑娘的臉型小巧別致,但也許是未經打理,相貌卻並不十分惹人,不過那一雙美麗、清澈又不時會流露出點點憂愁傷感的眼睛用「目自傳情」來形容一點也不過分,眼睛雖然不大,可眼角的眼線天生有些微微上翹,十足的嫵媚、靈動之氣自然流出;再細看一看,鼻子也很挺直、清秀,鼻翼窄小圓潤;嘴形規整,嘴唇豐滿殷紅,左嘴角下還有微微的一顆小痣,若隱若顯,大小又恰到好處,如果能花些心思打扮一番說不定也是一位撩人的「尤物」。
可這胖老哥全然沒有要理睬她的意思,依舊警覺的瞪著她。姑娘看到眼前的這位胖的連脖子都快找不到的中年男人並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帶著稍有些尷尬的表情朝他笑了笑,美麗的臉頰兩側浮現出兩潭淺淺的酒窩,「不好意思啊,師傅,我就想問問,您知不知道這周圍有個叫『鴻運』的小區怎麼走,我第一次來這裡,實在找不找路,這裡小區實在太多了。」
那個胖子沒有回話,依舊上下打量著她,「不是本地的,不知道,你找別人問問吧。」好一會兒,胖子不冷不熱的冒出一句。
吃到閉門羹的姑娘只好稍顯無奈的說:「哦,這樣啊,那真不好意思啊,師傅。」然後轉身就離開了。年輕的姑娘並沒有注意到身後這位肥胖的中年男人用警惕的目光「目送」了她好久,一直看到她在不遠處再次向一個小賣鋪店主詢問相同的問題後才轉身繼續前行,但步伐卻更加急促。
隔著兩條街的一個岔口,一輛銀灰色昌河麵包車正停在那裡。車上坐著一位面龐消瘦、表情嚴肅的中年男人,他有些禿頂,所以把一側的頭髮儘量梳向中心。
車內燈沒有打開,漆黑的車廂內只有煙頭髮出的光亮在一閃一閃。突然車中門被拉開,新鮮的空氣一股腦擁了進來,沖淡了車廂內原本瀰漫的煙味,而開車門的正是剛才那位問路的姑娘。
姑娘把頭探到駕駛室,對著車裡坐著的男人說:「鄭隊,確認了,就是張彪。」
男的沒有馬上回話,而是一揮手,示意她先趕快上車。
「你確定沒看錯?」男的明顯不放心,從後視鏡看著正在上車的姑娘追問到。
「他比照片至少胖了兩圈,但我肯定是他。」姑娘坐到了后座上,隨手拉上車門,語氣堅定的回答。
「那你剛才沒有驚動到他吧。」男的繼續問到。
「應該是沒有,確定沒有,鄭隊。」
她口中的「鄭隊」正是吳市刑警支隊支隊長鄭途,一位從警20多年久經風雨的老民警,時年45歲,而這位年輕的姑娘是吳市警察局的女民警——劉瀟,時年24歲。
「陳剛、劉高陽、馬樂、老孫,你們幾個聽見了嗎,已經確認就是張彪,聽見了嗎,聽見都給我回個話?」鄭隊抄起放在副駕駛座上的對講機與其他蹲點的民警聯繫起來。
「他媽的,這狗崽子原來躲到這兒了,都以為他外逃了,原來還在我們吳市,還就貓在市區,這小子夠賊的呀,讓我們找了半年多,媽了個逼的……」對講機那頭傳回陣陣髒話。
當時正是鄧小平 92 年南巡後,發表講話號召大家解放思想,勇於嘗試,大搞改革開放的年代。於是社會上出現了很多公開的賭場和半公開的聲色場所,也許人們最先解放的不是思想而是慾望。
這個叫張彪本是吳市一家歌舞廳的後台掌柜,背地裡也幹著組織暗娼的勾當,後因在1995年酒後尋釁滋事將一人致殘後就一直在逃,警方多次抓捕未果。
90年代的涉黑團伙、黑社會往往都有一定的社會關係,但大多後台不硬,還遠不像今天這麼規模化、這麼猖獗。那還是打架、鬥狠、暴力至上的時代,想在社會上混,那你就多少要講些江湖義氣,更要下手狠,而張彪就是那時街面上很有名氣的狠角色。
他原本就是一個普通工人家庭出身的孩子,18歲就接父親班,下了車間,如果不是五年後企業倒閉,恐怕他也會在國企車間裡老老實實的乾上一輩子,可社會的巨變最終朝他原本平靜、清貧的生活上狠狠踹了一腳。
如果讓人們在貧窮和犯罪中選擇,大多數人會選擇貧窮,但讓人們在犯罪與飢餓中選擇的話,大多數人只能去犯罪,張彪也做出了同樣的選擇。
就在張彪畏罪潛逃期間,他苦心經營的那家歌舞廳也被公安局查封。那次行動是劉瀟參加工作後第一次參與「掃黃」,當時她才到警隊不到5 個月,可直到現在她還可以清楚的回憶起那天晚上的情景:數十名衣著不整的小姐和半裸著上身的嫖客在夜色中被分批帶上警車,周圍的街巷裡擠滿了看熱鬧的群眾。嘈雜的警笛聲、吵鬧的人群、癲狂的音樂、不斷閃爍的各種燈光,一切顯得是那麼的混亂,讓她有點應接不暇。
那晚劉瀟也第一次親眼見識了那些滿是狼藉的「炮房」,以及垃圾桶里那一堆又一堆的污物和保險套;還有隱蔽、昏暗、又狹小的房間內瀰漫著的讓人作嘔的氣味,那是種讓人說不出的味道,又酸又臭,卻又會讓人有一種莫名的異樣。
劉瀟做夢都沒想到,自己生活了20多年的城市居然還有這樣藏污納垢的地方,眼前的一切讓初入社會的她覺得無比骯髒、齷齪。
那晚劉瀟是和被逮捕的「小姐」們坐同一輛警車回的公安局,在車上她看著這些濃妝艷抹的「小姐」都緊緊用雙手捂著自己的臉,眼前的一切讓她內心異常的複雜——到底是什麼力量驅使這些女人走上這條路的,難道真的僅僅是因為錢,亦或是人性中某種隱藏著的本性趨勢,沒有人能給她答案,但是從那晚起她清楚的知道:這個世界遠沒有她想像的那麼美好,世事艱險,人心難測。
「鄭隊,確認了的話那咱們摘不摘(抓捕),摘不摘,現在就摘吧,回頭向上面請個功,年底也好給咱發點獎金,過個好年。」對講機里傳來民警陳剛急切的聲音打斷了劉瀟的思緒。
「這才秋天,你小子就著急過年!這王八蛋能在市區藏一年肯定有同夥,再等等摘,都已經確認好他的落腳點了,著什麼急『揭鍋蓋』,等同夥露了面一起抓。」鄭隊語氣嚴厲,他正全力安撫立功心切的手下們。
「再繼續老實給我盯住啦,沒我的命令誰都不許亂動,聽見沒……」
坐在后座的劉瀟深深舒了一口氣,這是她第一次出現場,難免緊張。劉瀟緊了緊身上有些單薄的風衣,快要立冬了,天涼了。
鄭途從後視鏡里又看了劉瀟一眼,轉過身關切的說:「怎麼了,小劉,累了是吧。」
劉瀟趕忙搖搖頭「沒,鄭隊。就是有些緊張,第一次出現場沒經驗,怕出紕漏。」她忙解釋道。
「累了就說累了,都理解,沒事的。也難為你了一個姑娘家跟著我們這幫大老爺們四處亂跑,對了,我仔細算了算你幹警察到今天也有一年了吧?」
劉瀟向鄭途笑了笑,「恩……恩……是啊,一年零兩個月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到,車內又是一段很長時間的安靜。
鄭途知道這位新來的姑娘是個靦腆性格,於是自說自話的找起話題來,「不是我說,也不知道我這老戰友是怎麼想的,就這麼一個寶貝閨女怎麼偏得送來受罪,還非得幹什麼刑警……我記的你小時候不是特喜歡唱歌、跳舞什麼的,怎麼也沒考慮考慮上個藝校什麼的,現在這搞藝術的可賺老錢啦……反正是比咱們警察賺錢。」
鄭途是劉瀟父親的老戰友、老同事,兩家人也是多年的好友,她從警校畢業後能進警隊,父親的這些老關係也沒少幫忙;不過那個年代當警察還不像現在這麼困難,公安系統內部對家屬還是有照顧政策的,學歷夠,沒有犯罪記錄,只要想干這行,其實都可以吸收進隊伍,更何況像劉瀟這種警校畢業的大學生。此刻面對著領導的關懷她一時真的不知該從何說起,依舊只是對著他微微的笑著。
「其實也是啊,現在這拍電影、演電視的真是一點臉都不要了,我記得前段時間我和老婆一起看了一塊兒電影,叫那個……那個什麼來著,對了!唐明皇他老婆叫什麼來著,哦,對《楊貴妃》,裡面那女主演拍了個洗澡的鏡頭,基本就是全光著,屁股蛋……屁股都看的清清楚楚,你說這社會風氣能不亂,像老毛那個時候,哪敢有這樣的事……你要說現在這治安啊,就是亂,MGB 整天到晚不是鬧事,就是打架,這經濟不好,下崗的人也多……」
蹲點是十分辛苦、乏味的工作,老刑警大多數就是用這種相互間滔滔不絕的閒扯和抽煙來打發時光,而劉瀟依舊只是默默聽著,畢竟警察也是人,有血有肉的人。
時間過得很快,不久就到了深夜,第一次出現場的劉瀟難忍困頓,不知不覺的打起了盹……
「鄭隊,來,趕緊吃點肉夾饃吧,剛才買的,還熱乎。我CAO ,這天真是冷了啊!」民警陳剛突然拉開車門一屁股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拉車門聲驚醒了昏昏欲睡的劉瀟。
「喲,嚇著小師妹了,對不住,對不住。」陳剛扭過頭對著劉瀟咧嘴笑著。
「屌,就你小子知道孝順,現在樓後面誰盯著呢?」鄭途白了陳剛一眼,其實他也知道,自打劉瀟這姑娘來到警隊,這些光棍小子們一個個瞬間就像打了雞血一樣,都活躍起來,他也年輕過,也很理解。
「是大老孫,您放心,出不了事呀。哎,這個饃您可快點吃,我可特意給您加了兩個蛋呢!」說著一臉賴皮相的陳剛就從懷裡拿出一個肉夾饃遞給鄭途,可他沒接。
「你給小劉吧,我不太餓,小劉,你先趁熱吃點吧,這還不知道得守到什麼時候。」他低頭看了眼自己手腕子上的北極星手錶,已經晚上9 點了。
陳剛微笑著就想把肉夾饃塞給劉瀟。幾番推脫後,劉瀟有些不好意思的從陳剛手裡接過肉夾饃,確實有些餓的她說了一聲:「謝謝師哥。」然後小口吃了起來。
「你還謝他,不用謝,你這一句『師哥』立馬讓陳大警官春意盎然,你看這全身熱的,滿臉都發紅光啦。」鄭途調侃著說。
「鄭隊,您這,您這話說的……我是那種人嗎?」
「我看像。」
陳剛雖然嘴上這麼說,可心裡卻不自覺的在想:要說劉瀟這姑娘的體型那是真心好,簡直演員都比不上;可要說相貌,說心裡話,不知是不會打扮還是性格太過拘謹,雖說長的也很端正但第一眼看上去就是不太能吸引人,可你要是細看這姑娘的五官其實真是不醜,臉型也挺耐看的,特別是那眼睛長得漂亮,撩人,越看越覺得有種說不出的味道,也不知道這姑娘喜歡什麼樣的……
不太放心的鄭途還是拿起了對講機,「老孫,老孫回話,彙報一下樓後情況,彙報樓後情況……」但對講機那頭卻沒有人回應。
「你個老龜孫不是又睡了吧,喂,還喘著氣你就說句話,聽見了趕快放個屁?」
鄭途不耐煩的咒罵起來,可對講機那頭依舊傳回的依舊只是沙沙的雜音。
「陳剛,怎麼回事,你是什麼時候和他分開的。」手下的反常表現立刻讓鄭途緊張起來,他忙向坐在身旁的陳剛問道。
「也就40分鐘吧,應該,應該不會有事吧!」
「等有事就晚了,你馬上給我滾回去看看,有情況趕快彙報,馬上就去,別磨蹭。」
陳剛沒敢怠慢,拉開車門就下了車,很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黑夜中,車內的氣氛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搞得異常緊張起來……
「鄭隊,鄭隊,老孫被人開瓢了,滿頭、滿臉都是血,鄭隊。」不久後對講機里傳回了所有人最不想聽到的壞消息。
「老孫傷的重不重!他還有意識嗎,還有沒有意識嗎?」
「意識還算清醒,能說話,我正在找東西給他包紮,他流了好多血。」陳剛急切的回答。
「趕快問問是誰打的他,張彪嗎?」
「是,就是張彪!他剛才在老孫下車撒尿的時候從背後下的手。」
「槍還在嗎,沒被搶吧!」
「沒有,槍還在!」
「哦……還好,還好。」鄭途長長舒了口氣。
「快打電話叫120,趕快。張彪這混蛋這是被什麼驚動了,肯定知道自己被跟梢了,下手這麼狠……」鄭隊話音未落,一個漆黑的身影就從車前不遠的冬青叢中急閃而過,接著就是一連串伴隨著樹枝折斷時發出的沙沙聲,這是有人在黑暗中疾跑。
「屌,是張彪這個狗崽子,壞事了。」
鄭途抓起儀表台上放著的另一個講機,扭頭就塞給后座上的劉瀟然後叮囑說:「小劉,拿好對講機在車上待命,我下去看看,你注意繼續觀察周圍情況,發現任何異常馬上彙報,記住千萬別單獨行動,千萬逞強,聽見沒。」
「明白了,鄭隊,您放心。」當劉瀟起身想接過對講機的瞬間,解開扣子的米黃色風衣把她繫著的皮腰帶露了出來。
腰帶的金屬扣是黃銅的,上面有一顆鋼刻的國徽,還有顯眼的「八一」字樣。
這皮腰帶是劉瀟的父親上班那天給她的,說這是以前老戰友送的軍用腰帶,結實耐用,算是給她的上班禮物。
當鄭途看到這條腰帶,瞬間變了臉色,眉頭緊鎖起來,可現在他也來不及多想、多說什麼,只能從腰上掏出了六四手槍,隨手拉上膛,抓著對講機就跳下了車。
「張樂,張樂,你和劉高陽馬上給我趕到北面路口,我剛才看到個人影從這過去,很可能是張彪,很可能是張彪,都給我把槍掛上膛。」
從警多年的鄭途對今天的抓捕確實有些失策,他沒料到張彪會如此激烈的抵抗,原本以為反正張彪犯得也不是死罪,一旦等到同夥就立刻收網,應該不會遇到多大抵抗,但萬沒想到他居然會如此瘋狂。
這小子身上肯定還有別的案子,不然不會這麼不計後果。
「抓著這狗東西我一定要打斷他的腿。」鄭途在黑暗裡摸索著追趕過去。
獨自一人守在車上的劉瀟怕驚動到罪犯而不敢開車燈,她現在只能借著微弱的月光緊張的觀察著四周,周圍的一切突然變得靜的可怕,可不一會兒,她看到隱約中一個鬼祟的黑影從對面靠過來。
「是張彪,他居然又折回來了。」劉瀟心裡暗叫了聲不好,如果不攔住他的話,順著這條路張彪就能一口氣跑出小區,要是讓他跑到大路上再想圍捕可就難了。
「鄭隊,陳剛,你們聽見了嗎,聽見了嗎?張彪在我這個方向,我現在就下車攔住他。」對著對講機說完這些話,等不及回話的她拉開車門就跳下了車。
「警察,站住。」劉瀟高聲喊起來,「舉起手!再跑我開槍了。」
正背對著劉瀟的張彪聽到身後有警察,先是吃了一驚,愣在那裡,可很快冷靜下來的他緩緩回頭去,側目偷看一眼,發現身後的人居然是剛才那個和自己照過面的年輕姑娘,姑娘端著槍,手卻一直抖個不停。
「把手舉起來,別亂動!」劉瀟大喊著給自己壯膽。
只見張彪把手慢慢舉起,緩緩轉過身。缺少經驗的劉瀟以為他已經放棄抵抗,舉著五四式手槍靠近過去,想控制住張彪。正當她一隻手摸索腰上的手銬時,張彪冷不防回身就是一記重拳,纖細單薄的劉瀟甚至都沒來得反應就被打的癱倒在地。
她沒想到,看起來這麼遲鈍、肥胖的男人居然這麼有力氣;被打的嘴角流血的劉瀟掙扎著想起身去撿被甩在地上的手槍(槍里也只有五發子彈,警察出任務帶彈數是有限制的,而且在配槍時是數好彈藥,缺失都要上報的,所以刑警帶槍更多是為了壯膽),可張彪猛衝過來,朝她脖頸上又是重重一拳,劉瀟再次應聲倒地。張彪抬腿狠踩向她的胸口,讓她動彈不得,接著就從軍大衣口袋裡抽出一把短柄斧頭,高舉過頭頂就要狠狠劈砍下去。
「住手,再敢亂動一下我就打死你!」聞訊趕到的陳剛不知何時已端著槍站在張彪對面,退伍軍人出身的他邊喊邊向張彪靠近,他知道萬一開槍,離罪犯越近,射中的機率越高。
「去你媽個屄的!」張彪振臂猛一甩,手中的斧子直飛向了陳剛,不偏不倚正砍中右肩,突然起來的重擊痛的他向後仰倒下去。倒地的瞬間陳剛看到瘋子一樣的張彪迎面撲了過來,他手指下意識的扣動了扳機,「砰砰……」兩發子彈接連打出。
彈丸在空氣中呼嘯划過,其中一枚打碎了那輛停在一旁的昌河車的反光鏡,導致跳彈,失控的子彈帶著一路飛濺的火星飛速旋轉著直跳到地上,碰到堅實的地面後又一躍而起蹦出老高,嚇的還在地上躺著的劉瀟趕緊轉身躲向一側;另一枚更是從張彪耳邊穿過,雖未擊中但灼熱的空氣還是在他臉上撕開了一條血淋淋的口子。
張彪全然不顧流血的傷口,死命撲到陳剛身上,一手死抓住陳剛握著槍的手,另一隻手一把就拽起砍在陳剛肩膀上的斧頭,鮮血瞬間從傷口涌了出來。
「你們這些狗,就不能讓我有條生路嗎?我宰了你們!」殺紅眼的張彪一斧子又砍向陳剛的腦袋,陳剛急把頭一偏,斧子「嘭」的一聲空砍在水泥地面上,濺起的火星在空氣中亂跳,張彪馬上又舉起斧子。
就在這時,倒在地上的劉瀟終於跌撞的爬起身,一把抓起掉在地上的手槍,對著張彪後背喊道:「你給我住手!」
張彪回頭看去,「來,有種你就打死老子,我肏你媽,你個爛婊子。」回過頭,朝身下的陳剛又是一斧子。
「啊……住手!」劉瀟眯著眼,大叫著扣動了扳機。
「碰,碰……」又是兩聲尖銳的槍響刺穿黑夜,當劉瀟睜開眼時,張彪後背上多出兩個直冒著血的彈洞,一縷硝煙從槍口升起,她眼前的張彪像個破布口袋一樣一頭直挺挺的栽倒在了地上……
第一章、雪夜
1998年初,吳市這個北方沿海小城的一個冬夜,漫天的白雪正隨著凜冽的寒風呼嘯,風聲中透著無限的淒涼蕭索。因為沿海的關係,冬季的吳市格外寒冷,從太平洋深處吹來的寒風一路向前侵襲,直到遇到吳市西部重巒疊嶂的山區才最終放緩了前進的腳步。每年冬天,吳市總免不了要遭遇幾場大雪的洗禮。
深夜,在這如同「霧帳」般的大雪中一個瘦弱的身影正拖著沉重的行李掙扎著前行,若不是身上那一席鮮艷的紅衣,恐怕都沒有人能在這漫天的飛雪中找出她來。最終這纖細的身影在路旁的汽車站點前停住了腳步。不斷落下的雪花已覆蓋了她的長髮,肩膀和胸前相當大的一部分,她不得不輕輕的拍打自己的衣服,清理著身上的積雪,不斷的跺著已快凍麻的雙腳。
她叫楊怡茜,今年才21歲,是吳市師範學院的在校學生,家住在遙遠的西北省,剛回家過完春節就匆匆返回學校,為的就是能在吳市找到一份合適的臨時工,好趁著放假結束前多賺些生活費,用來貼補家用。這是位可愛美麗的姑娘,身材勻稱修長,只是有些瘦弱,加上家境不好,也買不起什麼高檔化妝品,看上去難免有些不夠時尚,透著些「鄉土」氣息,不過也可以叫這是「清純」。此刻飽受寒風蹂躪的她全身瑟瑟發抖起來,下意識的緊了緊搭在胸前的紅色圍脖,「真討厭,早知道就帶個棉帽子了,年都過完了還下這麼大的雪。」她不免抱怨起來,邊說邊搓弄起自己的雙手,對著已經有些凍麻的雙手哈著氣,天太冷了。
楊怡茜不斷低頭看著手腕上的紅色電子表,已經晚上10點了,也不知去學校的16路公交還有沒有,如果錯過了末班車那就麻煩了,除了坐計程車返校就別無他法。可家境不是很好的她真的不想打車,車費好貴,少說也得要8 塊錢,省著點花的話,這些錢都快夠她兩天的飯錢了。父親很早就不在了,母親這些年來獨自一人苦撐著全家的生活,她不想母親再為自己辛苦下去了,她覺得自己已經長大,靠自己的雙手也能活下去。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電子表上的數字很快變成了22:30,可末班車的身影依舊無處尋覓。
「怎麼辦,怎麼辦呀,看來真的趕不上了。」楊怡茜內心越來越著急,那個年代街面上的車流量遠遠不如今天,又趕上春節假期,路上早已經空空蕩蕩,只有鵝毛的大雪還在靜靜的下著。
恐怕今天也只能打計程車了,可現在都這麼晚了,尤其是吳市的火車站是新建的,位置又在市郊,再加上下這麼大的雪,想打個計程車都困難。她不免擔心起來,不知怎麼自己耳邊突然迴響起媽媽常說的那句話,「女人一生最不能錯過兩樣東西,一樣就是真心愛你的好男人,另一樣就是回家的末班車。」
她揚起頭,看著漫天的飛雪沿著天際紛紛飄遠,無奈的深深嘆了口,一道長長的寒氣從口中射出,瞬間在冰冷的空氣中凝成一道白霧。別無他法,這位美麗的姑娘緊了緊身上的衣物,拖著沉重的行李箱走出了站台,一路上紛落的雪花不斷打在她白皙的面龐上。
她心裡嘀咕著:「真討厭,以前一出站口怎麼也能看到幾輛攬客的計程車,可今天是怎麼了,一輛都沒有。」就這樣在沿途路燈昏暗的光線中,不經意間,已走了好遠,好遠,一路上,陪伴她的,只有紛飛舞動的大雪,還有白茫茫的大地上她留下的那一排深深的腳印。
30分鐘前……一輛破舊的黃色麵包車逆著風,迎著鵝毛大雪緩慢的沿著公路前行,也許是擔心路上積雪會使車輛打滑,車開的非常的慢,幾乎可以說是在爬行。車廂內不時閃爍的紅色LED 燈正告訴路人——這是一輛黑出租。車前窗的「雨刮臂」不斷來回搖擺,「掃蕩」著不時落下的雪花,可能是輛二手老爺車的關係,這對兒古董級的「雨刮臂」並不是很好用,每來回擺動一次都會和前風擋摩擦發出「嗞嗞」刺耳的響聲,「媽的,玻璃水沒了,前風擋髒的要死,什麼都看不見。」
司機今晚一直沒有拉到生意,心情鬱悶,嘴裡也難免罵罵咧咧起來。這是個黑瘦的男人,帶著一頂破舊的綠色鴨舌帽,帽子壓的低低的,完全遮擋住了自己丑陋的面龐,他穿著一件土裡土氣的灰色大衣,衣領和袖口都磨出了毛邊。
「再到火車站看看吧,要是還沒活兒就回家睡覺吧。」司機心裡暗暗想到,於是他打了把方向,掉頭駛向了火車站的方向。就這樣看似兩個完全不相干的人卻越離越近。
正在人行道上緩慢前行的楊怡茜突然聽到背後一陣急促的汽車喇叭聲,吃驚的回頭看時,刺眼的遠光燈照的她睜不開雙眼。身材曼妙的她要不是穿著一身紅色風衣,司機恐怕根本就注意不到她。突然響起的聲響嚇的楊怡茜一個踉蹌,她下意識的向後退了幾步。
「哎,那個小姑娘,要搭車嗎?」那輛麵包車停在了楊怡茜面前,從緩緩落下的車窗里露出了一個帶著鴨舌帽的腦袋對著她說道。這個男人的聲音聽起來好尖。看著這輛破爛的黑出租的楊怡茜不免有些擔心,起初她並沒有回答,只是稍稍探了探身子,繼續向道路兩端張望了一下,想看看還有沒有其他過往的車輛。
司機繼續說道:「別看了,這麼晚了,早就沒有車了,你去哪啊,小姑娘,要不我拉你,給你算便宜些。」
「要去師範學院得多少錢?」一陣沉默過後,架不住司機的再三追問,她諾諾問的問了一句,但言語間還是充滿了擔心。
「就要6 塊錢,行不行?別等了,大過年的道兒上早沒車了,都回家睡覺啦!」
司機回答道。
「你不會繞遠路吧?」已凍的全身發麻的楊怡茜還是不放心,她輕咬著嘴唇,側目瞄了一眼那個黑出租司機,但目光很快就轉向了別處。
司機說道:「不會繞遠路的,我家就住師範學院那塊兒,大晚上的我就覺得回家時順道多載個客兒,掙點錢,都不容易啊。」
楊怡茜咬著凍得有些發白的嘴唇,又默默的看了司機一眼,還是沒有答應。
看到她還在猶豫不決,黑出租司機明顯不耐煩了,「我說丫頭,你不看看這什麼日子,又是什麼天,算了,收你4 塊錢,你要走,就趕快上來……」
遲遲等不到答案的黑出租司機說道:「好心當成驢肝肺,這大冷天我功夫陪你耗著。」說完抬起離合轟起油門,就打算離開。
「哎,別走!」楊怡茜趕忙伸出手攔住車,「那好,那好,說好了,那我可就給你4 塊錢,行的話,我就上車。」寒冷最終讓她放下了顧慮。
「行啊!4 塊錢就4 塊錢。」司機說完就從車上下來,幫她一起把行李搬上車,不久那輛破舊的麵包車就載著楊怡茜消失在茫茫的大雪中;而僅僅十分鐘之後,一輛姍姍來遲的公交車也從這條公路上緩緩駛過,一些小故障加上大雪使它比平日晚了整整二十分鐘,很可惜這輛車並沒有能載到那個等了它許久的姑娘,真的很可惜。
可能是旅途的顛簸讓楊怡茜十分的疲倦,上車後不久,她就開始昏昏欲睡起來,再次醒來時,是因為耳邊響起的尖銳剎車聲。
「這到哪啦,怎麼突然停車了。」被驚醒的楊怡茜睡眼惺忪的問道「你這路走的對嗎?」。
司機扭頭瞟了她一眼,「你老實在車上呆著,我好像撞到只貓,得下去看看。」
黑出租司機用極度冷漠的口吻回答道。
「你這什麼態度呀,哎,要是時間太長你可得再給我便宜些。」楊怡茜有些生氣的回了句。
司機全然沒有理會,跳下車,徑直走到車後,隨手拽開後備箱就是一陣翻找,不久他提著一個沉重的工具箱又回到車上。
「車壞了嗎,要修理嗎?」楊怡茜繼續追問。司機依舊沉默著,把工具箱向後坐一丟,啟動車子就繼續開車前進,車廂內寂靜的有些異常,只有窗外呼嘯而過的大雪依舊在下著。看著車窗外全然陌生的風景,楊怡茜難忍心中的疑惑朝司機追問道:「你這路走的不對啊,這都是什麼荒郊野外的地方,是不是繞遠路了,說你呢,聽見沒有啊!」
不耐煩的司機一腳急剎車,把車橫停在了路旁,他轉過頭,面無表情的對楊怡茜說道:「我說你這個小娘們兒還真夠囉嗦啊。」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尖,有些像女人的聲音。司機把工具箱從后座拽了過來,開始在裡面胡亂的翻找起來。副駕駛座上的楊怡茜正捂著自己的額頭,剛才突如其來的剎車,讓沒系安全帶的她,腦袋狠狠的磕到了儀表台上;她忍著額頭上的刺痛,莫名其妙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司機邊翻找邊說道:「原本還想開的再遠一點,既然你這麼著急,那就在這兒好了。」片刻後,他從工具箱拿出了一個足有一尺多長,類似鐵管的東西,楊怡茜奇怪的打量著這個物件。
「肏,你這什麼表情,張著個大嘴等著給誰打口炮兒嗎?」司機陰陽怪氣的說道。
「你……你說什麼?」楊怡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驚恐的瞪著眼前這個相貌醜陋的男人。
「瞅啥瞅,媽的,別和老子說你長這麼大沒見過裝修用的鋼管嗎?怎麼,看著是不是特別像一條大雞巴,雞巴懂嗎?就是老二,就是插爛你們這些臭婊子的騷屄,屁眼,甚至在你嘴巴里射出一股股精液的大雞巴,你個爛騷貨。」司機的聲音里透著恐怖的瘋狂,那冰冷尖銳的聲音就像此刻他的眼神一樣,幾乎快把楊怡茜的身體都刺透了。
這才意識到危險的楊怡茜已恐懼得瑟瑟發抖起來,她根本無法相信這恐怖的事情居然發生在自己身上驚恐的。
「啊……」她尖叫起來,轉身就想去拉開車門,從車廂內逃出去。出租司機沒有給她機會,從身後一把死死抓住楊怡茜修長的頭髮,順勢將她整個人拉拽到座椅上,另一隻手抄起那根鋼管朝她頭上瘋狂的打下去,一下,兩下,三下……他全然不顧楊怡茜的掙扎哭喊。奮力想要逃脫的楊怡茜開始拚命蹬踹雙腿,想要挺起身來,車門都被她踹的噹噹作響,側門玻璃也被踹了個粉碎,可司機那雙有力的大手沒有給她任何掙脫的機會,噴湧出的鮮血很快濺滿了前風擋。
幾分鐘後早已滿臉是血的楊怡茜終於停止了掙扎,身受重創的她頭一偏,暈死過去,可鮮血還不停的從傷口流下來。出租司機停止了瘋狂的暴行,悠然的從口袋裡摸出包煙,點上一根,抽了兩口。他發現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開始變得粘稠起來,於是轉過身一把扯開楊怡茜的外套,掀起裡面的棕色毛衣,楊怡茜潔白的文胸瞬間袒露出來,出租司機直接將手伸進了她的懷裡,用她的內衣擦拭起來,自然也順道享受下她的雙乳。「肏來,原來才這麼點,冬天穿的厚,就是不好分辨大小。」出租司機忿忿難平的狠狠扭了幾把楊怡茜的乳房,受到刺激的楊怡茜僅僅哼了一聲,再剩下的就只有微弱的鼻息聲了。
煙很快抽完了,司機隨手把煙蒂丟出窗外,他稍撅起屁股,扯開腰帶,脫掉了褲子,一條醜陋而碩大的肉條從褲子裡耷拉了出來,那物件的模樣就是一根在豆漿里泡囊了的油條。
司機低頭直勾勾看著楊怡茜那張還浸泡在鮮血中的嬌媚面龐,然後朝手心裡狠吐了幾口吐沫,就用粗糙的大手不斷的上下擼動起那堆爛肉,不久後伴隨著冷冽的北風那破舊的面的車身不情願的左右搖晃起來……
幾十分鐘後車輛再次啟動,它沒有再走公路,而是順著一條七拐八拐的小路駛進了黑暗。
兩個多月後的吳市,嚴寒早已遠去,沉寂一冬的萬物又開始了復甦。這個周末的中午幾個調皮的小學生結伴來到火車站附近的清水溪旁玩耍。對於孩子來說時間永遠過的太快,頑童們不知不覺就玩到了下午。
黃昏時分,這群孩子中一個年齡較小的正獨自沿著溪邊的雜草叢前行,無聊的他不時用手裡握著的樹枝抽打一旁的枯草,不經意間雜草間清澈的溪水裡一個正上下沉浮的奇怪東西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東西的形狀看起來就像一個饅頭,可有趣的是這個饅頭上卻有一個深褐色的突起,好奇心驅使這個孩子從水裡撈起了這個物件,當他舉起這個東西對著陽光仔細端詳時,夕陽的餘輝晃得他有些睜不開眼。好奇怪的饅頭啊!圓圓的,握在手裡軟軟滑滑的,可怎麼看都覺的不是面做的,更像是肉做的,而且上面似乎布滿了青色的血管。
「寶哥,寶哥啊,你來看看這是個什麼東西啊,哥。」忍不住疑問的他對著身後幾個年齡大些的孩子叫喊起來,幾個還在遠處玩耍的夥伴聞訊趕了過來……
「啊……啊……哼……哼……好了沒,討厭,今天的風大死了,把我的妝都吹花了,可以開始了嗎?」吳市電視台的女記者何雲婕正在做現場直播前的試音,不一會兒,攝影師向她做了一個「OK」的手勢。
「大家晚上好,這裡是新聞六點,據本台最新消息,就在今天下午4 時許,幾名在我市清水溪玩耍的學生髮現了一塊疑似人體組織的殘骸,經鑑定該殘骸為一女性的左部乳房組織,我市警方現在正沿發現殘骸的地點進行全力排查。大家請看,最初的案發現場就在我身後。」攝像鏡頭隨後轉向了女記者的身後,「據我台從警方獲得的可靠消息,除了乳房組織殘骸外,還發現了部分其他人體殘塊;根據警方推斷,初步可以認定這是一起惡性殺人,分屍,拋屍案……」
90年代的Z 國,一個虛假新聞、小道消息漫天飛的時代。信息匱乏的記者們對於各種新聞熱點就像「蒼蠅叮臭肉」一樣瘋狂,可惜的是像這種素材大部分都不可能通過審核,更不可能在電視上播放,政府當年的新聞管控要比今天鐵腕的多,但採訪工作該做還是要做,要不然誰給發工資,於是傳聞、謠言大行其道,甚至代替了事實,而真相可能永遠只能塵封在黑暗之中。
那時的人心早已躁動不安,社會的根基也已搖搖將傾,慾望猙獰的獠牙已經開始撕咬起每個人脆弱的道德底線。90年代,那是個信息極度閉塞的年代,那是個全民麻木愚昧的年代,那是個墮落開啟的黑暗年代,那是個犯罪的黃金年代。
吳市警察局長陸崢嶸擠過簇擁的人群,全然不顧身後蝗蟲般的記者和瘋狂閃爍的照相機閃光燈,逕自拉開了警方布置的隔離帶,臉色鐵青的走到了現場中央,接著他對著周圍正忙碌的民警厲聲叫喊道:「誰進行的現場管控,怎麼這麼多記者和群眾,嫌人丟得不夠嗎?要是破壞了現場,我撤你們的職。」他怒不可遏的吼聲立刻引起周圍人的注意,不少民警停下手中的工作緊張的看著他。
「愣著幹什麼,干你們自己的活去。這他媽,你們現場都怎麼保護的,簡直是……對了,我問你,鄭途人呢,他來了嗎?說你呢,把你們鄭隊給我叫過來……受害人身份你們確認沒,查沒查失蹤人口,發現目擊證人沒……」對著局長一連串的發問,眾人卻面面相覷,回答也是南轅北轍。
「飯桶,一群飯桶,娘了蛋,不能幹就都給我滾回家去,我把你們都撤了,中國什麼都缺,就是不缺人,國家大米白面的養你們幹什麼!」局長的憤怒讓眾人無地自容。
刑偵支隊大隊長鄭途從老遠處就聽到了上級的呵斥,他匆匆忙忙趕了過來,穩了穩呼吸後他想向陸崢嶸先敬個禮,陸崢嶸抬手就打脫了他剛要舉起的手,「別整些沒用的,趕快彙報情況。」
鄭途說到:「陸局,屍體是今天下午5 點左右被幾個孩子發現的,等我們接警趕到現場,這裡已經聚集了不下三四百看熱鬧的群眾,現場基本是沒有什麼價值了。現在我們正以胸部殘骸發現地為基點在清水溪上下游5 公里範圍內已開始全面搜索了,血樣交給技術科讓他們去做檢測了,大概明早就會有結果,還有已經讓老孫去基層協調調查失蹤人口……」多年工作經驗讓這位久經風雨的老刑警早早練就一身波瀾不驚的本領,他明確細緻的一一回答著上級的問題……
不遠處,聯合執法大隊的年輕隊員小陳正拿著一根細長的竹竿,穿著防水鞋、防水褲和同事們一起在沒膝的溪水中慢慢摸索前進著,警方沿著清水溪兩側架起的高倍照明燈將兩岸幾百米的範圍內照的恍如白晝。剛剛才參加工作兩個星期的小陳壓根沒想到能遇到了這麼大的案子,雖說已經是初春了,可晚上的天氣還是有些寒意,更何況自己還要泡在水裡作業,那感覺更是辛苦。
小陳腳底一滑,一個踉蹌差點仰面摔倒在水裡,幸好身後的許警官扶了一把,要不今天准得變成落湯雞,「我真服了,這都找了多久了,可累死我,真他媽不幹夠了。」剛剛站穩的他立刻難忍心中的苦悶,憤憤發起了牢騷。
「囉嗦什麼,接著找啊,上級沒下命令就不許撤離,誰讓你是拿這份兒工資的。」許警官看著面前這個還滿臉稚氣的小伙子氣憤的說道,「你們這幫年輕人,一個個從小都蜜罐里長大得的,一點苦不能吃,一點耐心沒有。」可訓斥中也難免透著幾分同情。
小陳摸了把噴濺在自己臉上的溪水,「還找個屁,我得先抽根煙,全身都快凍僵了。」隨後一把甩脫了手套,從口袋裡掏出包香煙抽出一根點上吸了起來,自然他也不忘多抽一根遞給自己身邊的許警官,「許哥你也來根兒吧,別撐著了,要是不遇到這倒霉案子,現在這個時間您不早回家吃完飯和嫂子親熱起來啦。」
「我勸你小心點,現場這麼多記者要是哪個好事的給你抓拍下來,你就等著明天上報紙頭條吧,《案發現場警方辦案人員悠然抽煙》多好的一個標題,現在可不比從前,諮詢都這麼發達。」
「哪有那麼嚴重,我就再抽幾口,您別瞪著我啊,好好,我這就掐了。」在許警官的怒視下小陳無奈的丟掉了才抽了一口的煙,就在香煙彈出的瞬間,小陳手裡握著的手電筒隨著手臂的動作下意識的向身旁甩了一下,燈光閃爍的瞬間似乎有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從水裡浮了上來,可很快又沉了下去。不過小陳身後退伍軍人出身的許警官敏銳的察覺到了這一幕。
「小陳向你身體一點鐘方向看看,一點鐘方向。」小陳明顯不解其意,「笨蛋向你右手邊看看,是不是有什麼東西在水裡漂。」許警官說著也把自己的手電指向了那個方向。
小陳打著手電沿著燈光艱難的溪水中行走了一段,不一會兒他就透過手電射出的光線看到清澈見底的水底一個黑色的塑料袋正隨波漂浮。他彎下腰把手裡的竹竿伸進水裡,用力戳了兩下那個袋子,那塑料袋已經被水泡的有些鬆了,輕輕一碰扎口就解開了,隨之好多黑色的絲狀物隨著水流漂了出來,小陳繼續戳了幾下,一個球狀的物體漸漸從袋子裡漂了出來,「啊,媽呀!」當那個球狀物翻轉過來時,小陳借著燈光終於看清了這個物體,隨後他便發出了女人般驚恐的叫聲,剛剛看到的一幕在以後的歲月里成了他揮之不去的恐怖夢魘。那個球狀物是一位女性的頭部,雖然被溪水浸泡了很長時間,面部已經變得無比蒼白,而且明顯開始發脹,可五官依舊清晰可辨,受害女性的雙目微睜,嘴卻極度誇張的大大張著,兩邊的嘴角被整個撕開,傷口一直裂到她的耳根,那驚恐痛苦的表情足以讓任何人覺得不寒而慄。
聽到叫聲的許警官立刻趕來過來,一把推開了躲在一旁嘔吐不止的小陳,當他也看清這個物體的本來面目時,滿臉驚慌的他立刻從腰上抽出對講機,對著對講機高聲喊道:「發現受害人頭部,重複發現受害人頭部,讓物證科的趕快過來,讓物證科的趕快過來,重複……」很快案發現場開始異常躁動起來,大量民警和技術人員湧向了小陳和許警官的位置,嗅到異樣的記者和圍觀群眾們也立刻圍涌過來,外圍的民警和聯合執法大隊的人奮力將他們擋在身外。
亂鬨哄擠做一團的人群中,鄭途的身影也出現在其中,他正疾步走向受害人頭部發現的地點。就當法醫從水中小心翼翼將人頭撈出來的瞬間,立刻迎來了岸上電閃雷鳴般的閃光燈照射。剛才的混亂讓記者們紛紛預感警方一定是有了重大發現,現在他們的預感得到了印證,蜂擁而至的他們紛紛舉起了相機,雖然連到底是什麼東西都沒看清,他們就開始瘋狂的浪費起膠捲。
看到這副情形,鄭途對著岸邊正努力維持秩序的民警們奮力揮動著手臂,高聲喊道:「唉,讓他們別拍了,都快給我轟走,快轟走,清出條路來好讓法醫車開進來。」
隨後他轉過身,帶上了手套,小心翼翼的從法醫手裡接過了那個被泡得慘白的人頭,對著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女民警劉瀟說道:「快去找個物證箱把人頭裝好了,可別讓記者拍到。喂,劉瀟,說你呢?」看到身邊的女刑警恍如夢中的表情,心急如焚的鄭途一臉的疑惑與憤怒。
說來很奇怪,從剛才到現場開始,鄭途就覺得身邊這位自己一手帶出來到女刑警有些反常,此刻她看到這個人頭居然嚇的明顯有些發抖,劉瀟23歲就進了警局,到今年也有3 年多的時間了,幾年時間風來雨去的磨練,她早沒有剛入行時的稚嫩,變得堅毅、老練多了,可今天怎麼如此的失態。
旁邊一個眼疾手快的民警搶先一步遞給劉瀟一個證物箱,鄭途將人頭一股腦塞了進去,接著對劉瀟說:「你快走,直接到法醫車裡去,聽見沒,你可抱穩了。」
劉瀟表情稍顯慌張,顫抖的雙手泄露了她心中的恐懼,她硬著頭皮抱起紙箱就向外疾步走去,結果才走幾步就一不小心一腳踩空,居然重重的跌倒在地上,那個人頭也隨之甩出了箱子滾落到了地上,為了搶頭條的記者們和好奇圍觀的市民們終於突破了警方薄弱的阻攔,沖了進來,紛紛舉起相機對著人頭拍照。
「劉瀟你搞什麼呢,快站起來……」怒不可遏的鄭途終於壓不住心中的怒火咆哮了起來。不知怎麼,倒在地上的劉瀟覺得受害人那微睜的雙眼一直在看著自己,直直的看著自己,直直的看著。
第二章、樹林
吳市的公安局位於市中心的解放路上,這是一棟上世紀60年代蘇聯援建的灰色辦公樓,蘇式風格,共三層,30多年的風雨讓這棟樓看起來難免有些殘破。二樓有幾間辦公室的玻璃破了,也沒人更換,只是用黃色膠布對付的粘了幾下,一副缺牙露口的模樣;大門口正上方懸掛的碩大警徽也因污濁的空氣而蒙上一層黑灰色,加上常年雨水的侵蝕,警徽有些掉色,上面還明顯留下一條一條長長的褐色雨痕。
公安局內部沒有經過任何裝修,還保持著初建時的樣子;因年久失修,綠色塗漆的牆皮不少已開裂脫落,露出了紅磚;樓梯上的木質扶手也掉色、破損;地面還是水泥地面,有不少地方都變的坑坑窪窪,只有牆上紅色的大型宣傳標語「為人民服務,有困難找民警」還依舊鮮明。
陸崢嶸一大早就來到局裡,沒有理睬任何人,徑直走上二樓的會議室,剛一推門就狠狠的將一份《吳市晨報》甩到會議桌上,力量之大甚至震的老舊的會議桌都有些許晃動。幾個正聚坐在會議桌前「吐雲吐霧」的民警一看這架勢,就知道領導心情肯定不好,他們馬上把煙頭掐滅,端坐在桌前,還有一個機靈的小民警趕緊推開窗戶,好讓積攢了一早上的煙燻味儘快散一散,雖然外面的空氣也並不比屋裡好多少。其實他們也猜到這麼一大早就召集全市主要負責人和刑警隊支隊成員開會肯定沒有什麼好事。
煙霧繚繞是那個年代公安局裡常見的景象,那時民警破案壓力大,各種硬體條件跟不上,特別是工資又少,所以大多都有吸煙的嗜好,香煙味道有時是唯一能讓他們緩解緊張的手段,抽煙變成了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依賴和心理的需求。
「娘了個蛋,你們都搞什麼呢,暈頭了,還是都想滾回家,我從警校里找一幫學生都比你們會幹,都自己看看。」眾人低頭看時,報紙上的頭版赫然刊登著這樣一條新聞《恐怖分屍案現場,女警被嚇傻》(這標題起的,真有時代特點,大字報的既視感)封面照片正是劉瀟不慎滑倒人頭滾落的瞬間,雖然對女警的面部進行了部分處理,但依舊可以看的出是她。
「某些女同志,平日看你表現還算不錯,結果一到關鍵時刻你就給我掉鏈子,這女人就是不行,一點能力沒有,要說你到隊里的時間也不短了,隊上還這麼下力氣培養你……」正在氣頭上的陸崢嶸不免拿著劉瀟出氣,畢竟她在案發現場摔的那一跟頭確實是讓警方在社會輿論上陷入極大地被動,民警這個工作,其實女性比男性背負更大的壓力。
「陸局,小劉最近身體一直不好,家裡也有點事,這次也就是……」鄭途還是想為自己的徒弟多打幾句圓場。
「就你知道護犢子嗎,身體不好,身體不好別幹警察,干我們這行的那個身體好!」陸崢嶸打斷了他的話,呵斥起來。
「一會兒馬上給我找到這家報社的領導,問問他們怎麼回事,這樣的新聞也敢報,他們要幹嘛,引起社會恐慌他們報社負責嗎?」陸崢嶸扭過臉對身邊坐著的方自卓副局長說道,這位副局長馬上連連點頭稱是。
「托列位的福,今早在電話里我被省局領導一頓臭罵,上頭對這起命案要求限期破案,否則不論你我都他媽吃不了兜著走。現在這個案子已在省廳掛了號了,我不想再和你們爭論誰對誰錯,我現在想要的是你們儘快給我破案,儘快給我把這個惹事的王八蛋抓住。全國都在嚴打,人家市警力個個都在玩命表現,可咱們市倒好,在這隘口還給我整出惡性兇殺案來了,現在你們誰能給我儘快做個案情分享,馬上就要。」
聽到這,稍顯疲憊的鄭途清了清有些沙啞的嗓子,然後開始彙報起昨天熬夜完成的報告。
「發現屍體的位置為我市東郊的清水溪,受害人具體身份還在確認中,因為屍體經過溪水長時間浸泡,加之殘缺不全,現在很多細節還需繼續核實,我們已知的信息是受害人為女性,年齡應在20歲左右,被害時間為一周之內,血型為B型。目前僅找到了受害人頭部,左乳房組織,兩臂和雙腿,但手,腳,軀幹部分和內臟器官還沒有找到,大範圍的搜索還在繼續進行。技術部門已提取了死者的血樣,我們也核實了近一年來吳市20至30歲的失蹤人口,已找到了幾位疑似對象並聯繫其家屬前來確認,下面是一些案發地點的相關資料,請大傢伙都看看……」
說完他示意讓身後坐著的劉瀟把相關資料給與會人員分發下去。
吳市公安局的會議室並不大,四十平米左右,市局的主要領導才能坐在會議桌旁,劉瀟和刑警隊的同志只能搬著凳子坐在後面列席旁聽,不大的房間被塞的滿滿當當。
劉瀟抱著一摞厚厚的資料站起身,走到每個與會人員身旁發起了資料,可就算她發資料時,不少男同志還是會忍不住多瞄幾眼她那被深綠色89式警服緊緊包裹的婀娜體態,畢竟那身材太美了。性壓抑的年代,人人都是慾望的罪犯,人類最醜陋的慾望一直深藏在每個人內心深處。
「案發地點是我市的清水溪,犯罪分子之所以選擇這個地方拋屍,應該是事先計劃好的,因為清水溪流經地方多,地域廣且沿岸交通便利,道路情況複雜,這讓咱們十分難確認案犯最初的拋屍地點。」
「唉……那個鄭途啊!你們這兩天時間裡有沒有走訪下沿岸的居民啊、行人啊,看看有沒有目擊者能看到拋屍過程。」陸崢嶸翻著手中的資料,打斷了鄭途的發言詢問到。陸崢嶸的官腔十足那是吳市警局路人皆知的事情,官二代子弟都一副德行。
「已經派老孫,劉忠陽調查了,不過現在還沒有結果,陸局您也知道咱們吳市就是個三線城市,這些年工廠效益不佳,下崗分流等等原因造成了不少社會閒散青年,清水溪又在市郊,輻射面廣,周邊人口流動性大,社會人員構成複雜,走訪起來難度確實是大,我這人手有些不足,不過我已經和當地片警打招呼了,讓他們聯繫當地聯防隊,配合走訪。」聽到回答後,陸崢嶸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
「最初發現的人體組織是女性的左乳房,通過這種分屍行為判斷,兇手可能存在戀物癖或對女性有某種特殊性癖好……考慮到受害人是年輕的女性,兇手應該是個男性自然也不能完全排除女性,但年齡不應該超過50歲,因為年紀太大的話罪犯很難控制住受害人,並且也難有體力完成分屍、棄屍。考慮到案發現場周圍環境及道路情況複雜,現在還很難確認兇手是怎麼運屍的,但不排除使用機動車輛……」
會議一直持續到中午時間,還是沒有頭緒,少有建樹,眾人只是一頓七嘴八舌,各種一再表決心要早日破案,最後在陸崢嶸近乎於咆哮般的「繼續調查,限期破案」聲中散了會。
會後劉瀟隨眾人走出了會議室,可她並沒有一起下樓,而是獨自駐足在會議室外的走廊上,痴痴地凝視著窗戶外陰暗的天空,透過窗戶遠遠望去,一層濃密的烏雲從遠處滾滾壓了過來,「黑雲摧城」的場面讓原本就心事重重的劉瀟更加覺得心情壓抑。
「小劉,你最近是怎麼啦,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鄭隊不知何時來到了劉瀟身後關切的問道。「沒,沒什麼,鄭隊。」劉瀟轉過頭,雖然嘴上這麼說,可眼圈早已忍不住濕潤起來。
「是不是,你爸身體……到底怎麼了,你這孩子怎麼有事還瞞我?」已猜到一二的鄭隊繼續問道,「跟我說實話,告訴我,孩子,是不是你爸他快不濟事了……」
劉瀟有些抽泣起來,「大夫……大夫說,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也就這半年光景了,他這次恐怕是真的……」說到這淚水還是奪眶而出。
「別傷心了孩子,別哭,人都得經歷這一步,早早晚晚的,這幾天你還是請假吧,多抽空去醫院陪陪你爸,啊。」早就把劉瀟當成親生女兒的鄭途關愛的輕輕撫摸起她的肩膀,「要是覺得不好開口,我幫你和陸局說。也難為你了,怎麼不早和我說,知道這樣這幾天就不該安排你下現場。」
「沒事,鄭隊,我能堅持。」
劉瀟用手拭乾眼角上的淚,她抬起頭對鄭隊說到:「我不請假,清水溪的案子已經給您捅了簍子,這個時候隊里又這麼忙,不能再少人了。我爸他的身體也不是一天兩天的……我心裡也早有準備了。」
鄭途沒有再說什麼,他只能默默的站在她身旁,希望藉此能給她一種依靠感……
一個月後,「清水溪案」的喧囂還沒有完全過去,不過Z 國人總是健忘的,更何況當年的政府和警方也不會讓媒體持續報道這種負能量的新聞(自然今天也是如此),輿論很快被壓制了,一切又好像恢復了正常,只有事發地周圍的居民還終日生活在惶恐之中,每日都晚出早歸。
穿著一身海藍色長裙、體型高挑的黃桑婕是吳市舞蹈藝術學院的學生。今天放學後她像往常一樣「優雅」的坐在校門前的涼亭里獨自等著男友,漸暖的春風微微揚起她的裙擺,顯現出秀美的腿部曲線;雖然學校里不少同學都知道她有一位年近40歲的男友,「二奶」的身份可謂是昭然若揭,但清秀嬌媚的面龐,懵懂清澈的兩灘「秋水」,清瘦又不失去婀娜的體態還是吸引了眾多路人的側目。美麗的她正低著清純的面龐,一手撐著自己臉頰,另一手隨意翻弄著兩腿間的《大眾電影》雜誌,偶爾漫不經心的抬起頭看一眼路旁,希望男友的身影能早些出現。
仿佛這世上嘈雜的車來車往,眾生的忙忙碌碌和素有冷美人之稱的她全無瓜葛。
一個身影緊挨著她坐了下來,看來是自己的男友來了,「怎麼才來,我等你好久……」可她抬起頭看時,眼前出現的並不是自己的男友,而是個上額骨寬大,長著一雙小單眼,面色微黃的瘦小男人。
一身灰色工裝和頭頂上破舊的「鴨舌帽」讓本就醜陋的他越發看起來猥瑣至極。黃桑婕精緻的面龐上不覺微微皺起了眉頭,雖然她正和這個男人緊挨著坐在一起,相隔只有咫尺,但在心裡卻覺得和這個猥瑣的男人有遠在天際的差距,她和他完全就是兩個世界的人,這種處於社會底層的人對於黃桑婕來說是連看都不願多看一眼的存在。她再次低下頭,纖細的手指輕柔的梳理下剛剪的時尚短髮(就是那個年代特有的側剪短髮,微微遮住女生額頭,後面紮起一個翹辮),全然無視了這個坐在身旁的猥瑣男人。可不久,黃桑婕的餘光敏銳的察覺到這個不禮貌的男人似乎一直在瞪著自己,她側目瞟了一眼,自己的猜想得到了印證,那醜陋的男人正直直的盯著自己,色眯眯的眼神里滿是輕浮,眼睛還不斷的放肆的上下打量著自己,特別是自己那雙傲然的長腿。
花容有些失色的她合起了雜誌,憤怒的站起身來,忿忿地坐到了涼亭的另一頭。「真討厭,賊眉鼠眼的看什麼呢?」她低聲罵了句。
出乎他的預料,不一會那個不識趣的男人居然也跟著站了起來,挨著黃桑婕的身旁一屁股坐了下來,而且一坐就是好久,全然沒有要走的意思。
劇烈的厭惡感伴隨著無比的憤怒一股腦的湧上了黃桑婕心頭,「請問,您有什麼事嗎,想幹什麼?」一向清高的黃桑婕此刻已怒火中燒可受過良好教育的她還是強壓著怒火用平靜的語氣扭頭向面前這個男人問道,她覺得如果自己和這個男人大喊大叫的爭執那就太有失身份了。
聽到這句話,那個消瘦的男人先是愣了會兒,接著冷不防伸出雙手猛的擁抱住她的頭,狠狠的啃吻起她的嘴唇。驚恐的黃桑婕奮力想推開這個無禮的男人,可男人緊咬著她的嘴唇,猛力的拉扯甚至拽得下嘴唇生痛。「流氓,無賴放開我,你放開我,放開啊,疼。」黃桑婕激烈的掙扎著,用受了傷的嘴唇語焉不詳的咒罵呼喊著。那男人依舊死命抱著她,不肯鬆口。「你真弄疼我了,放開,流氓,救命啊,救命啊。」呼救聲引來了不少人的圍觀,可卻沒有一個人敢上來阻止。
冷漠、麻木一直是改革開發後Z 國人的通病。
聽到呼救聲,一個健碩的身影衝過圍觀的人群,快步衝到涼亭里,朝著那個男人的肚子死命的就是一腳,這一劑猛踹讓他整個人翻倒在了涼亭外,重重的跌倒了地上。
「鴨舌帽」抬頭看時,一個高大的男人正低著頭怒視著已經鼻口流血的他。
穿著一身名牌休閒裝的中年男人梳著油光發亮的大披頭,這就是黃桑婕的男友胡洋,原是個不學無術的小痞子出身,20齣頭就早早結了婚,可這幾年靠做小規模走私煙草生意發了些財,就喜新厭舊起來,偶然的機會結識了年輕貌美的黃桑婕,很快兩個人就背著家裡的「黃臉婆」發展成了情侶。也對,不論哪個時代的蠢女孩兒們都特別能裝純又比較缺「父愛」,在黃桑婕這種自詡孤傲清高的女人看來胡洋之流只是自己大學期間的免費「飯票」。
「他媽的,你找死啊,老子的人你也敢動。」胡洋氣得暴跳如雷,並不打算就此放過「鴨舌帽」,接著雨點般的拳頭兇狠的招呼在「鴨舌帽」身上,穿著錚亮翹頭皮鞋的腳也毫不留情的兇猛踏向「鴨舌帽」的臉,不久「鴨舌帽」的臉就鮮血直流,整個腦袋很快腫脹起來,原本就不大的眼睛因臉部的浮腫被擠成了一條縫,無法睜開,扁平的鼻子也歪在一邊。黃桑婕趕快擋在胡洋身前,希望可以阻止他繼續衝動的行為。
趁這個機會,滿臉鮮血的「鴨舌帽」踉蹌的站了起來,眾人像躲避「瘟神」
般立刻四散,他的臉上卻帶著詭異的微笑,那感覺就像是勝利者在嘲笑失敗者。
胡洋看到他這副表情,立刻又想衝上來胖揍他一通,「肏,你還看,他媽的……」
身旁的黃桑婕趕忙再次拉住了他。「鴨舌帽」看起來傷的不清,要是再挨打的話恐怕真要鬧出事。
在眾人注視和嘲笑聲中,他勉強的挪動著身體,連走路都開始搖搖晃晃了。
「她問我想幹嗎?這就是我想乾的。」他輕蔑的回答了一句,接著擠開圍觀者的包圍,跌跌撞撞的走向了街道,一路上全然不顧路人詫異的目光和不斷從臉上滲出的鮮血;鮮紅的血水已經浸透了他的上衣,可他似乎全然不在乎,依舊面帶著挑釁的笑容,穿過茫茫的人海,漸漸消失在眾人驚異不解的目光中。
「這人喝醉了嗎?」「是不是個神經病啊!」「以前見過這個人嗎?」圍觀的人七嘴八舌的議論了起來。胡洋轉過頭怒視著緊抓著自己手的黃桑婕,「你認識他嗎,你們什麼關係?」如此問道。
「你有病啊?」面對這男友無端的懷疑,黃桑婕出離的憤怒,他甩開緊拉著男友的手,「以後你離我遠點。」說著就拋開男友徑直離去。胡洋看出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趕忙追上來解釋道,「是我錯了還不行嗎,我這不是擔心你嗎?」
一番情侶間的小打小鬧,不久後兩人就又重歸於好,畢竟像黃桑婕這樣的女孩難免會讓一些人有非分之想,那個男人也許只是一個醉漢罷了。
兩個月後,一個平常的星期五,在學校舞房內練完功課的黃桑婕先到浴室沖洗了一下全身的汗跡,把長發編個髮髻扎在腦後,換好衣服後,一如既往的坐在校門前的涼亭里等著男友來接自己去過周末。這次男友沒有遲到,早早的如約而至。在學校眾多同學羨慕甚至是嫉妒的目光注視下,兩人親密的牽著手,坐上了一輛92款奧迪100-1.8 ,車子很快發動了,一路駛向了遠方。
坐在車上的他們大概並沒有注意到,身後一輛破舊的麵包車一直不遠不近的跟隨著,如果胡洋能開的快些的話,奧迪那強勁的動力一定早就甩開後面尾隨的麵包,可他一上車就迫不及待的享受起黃桑婕那條肥嫩的軟舌所帶來的花樣百出的口活,所以車開的比以往慢了不少。而至於此行的目的地則是郊外深山裡的一處梨園——這是一片野生的梨園,也是他們多次野合的秘密地點,因為這裡離胡洋在郊區的一棟別墅不算太遠,風景秀美又人跡罕至的這片樹林就成了他們周末偷歡的最佳場所。車程大約花了一個半小時,最終那輛黑色奧迪車停在了一條土路旁。
「哎,不用拿條毯子嗎?」黃桑婕看著正在關車門的胡洋稍有些羞澀的問道,「拿什麼拿,直接在地上做就行了,裡面的草皮已經挺高的了。」胡洋疾走過來牽住她的手迫不及待的鑽進了幽深的密林里,不久奇異的響動便從樹林裡傳了出來。
吳市的8 月炎熱而愁悶,白日縮短,夜晚變長。麻雀吵鬧著爭吃梨樹上的青色果實。梨樹巨大,爬滿裂紋,長在此處已有百年,也不知是有意而為,還是無心插柳。各種小蟲子在枝繁葉茂的植物中穿梭嗡鳴。一陣風吹來,被鳥兒和蟲子們啄食過的梨子掉落下來,砸在泥地上,發出暗沉的聲響,白色果肉迸出的晶瑩汁液和早晨未曾散盡的露珠混雜起來,打濕了小草。
幾隻返巢的麻雀落在高聳的樹枝上,為了一條毛蟲唧唧喳喳的爭搶起來,可憐的毛蟲最終在不斷撕咬中被生生拽成了兩截,黃綠色的液體滴落到樹下。
遮天蔽日的樹陰下胡洋正賣力的穿插著胯下黃桑婕的菊花,「肛交」一直以來是他最喜歡的性交方式,「爆菊」時屁眼緊鎖住肉棒所帶來的快感讓他欲罷不能,可家裡的「黃臉婆」從不願為他這麼做,不過現在好了,自從有了黃桑婕這個騷貨自己由來已久的心愿終於可以實現了;他健壯的腹肌上已覆蓋著一層汗水,而胯下全身赤裸的黃桑婕正赤腳站立在剛剛返青的草地上,像條母狗一樣雙腿大開,一手吃力的扶著那顆碩大的梨樹的樹幹。全身汗水的她瘋狂的搖著頭,高高翹起的屁股正全力配合著胡洋的穿插不斷上下挺動,大開的「菊花」偶爾還會風騷的繞著肉棒畫個「圓圈」,速度越來越快,力度也越來越大。
「乾死我吧,干我啊!老公,繼續不要停,一直把我乾死。我要大雞巴,我要……」她不知羞恥的呼喊著,一隻手拚命抓住樹幹,上面的樹皮都快被撕下來,另一隻手則在不斷摳挖著無比空虛的陰道,大半個手掌完全沒入了陰道,足可見黃桑婕的淫穴早已被玩弄的鬆弛寬鬆,淫水漸漸從陰道里四射出來,一股股的流到了地上;可能是前戲時為胡洋做過深喉,嘴唇上還殘留著不少精液,粘稠的唾液順著口角不斷流出。
滿臉汗水兩腮燥紅的黃桑婕繼續劇烈的做著活塞運動,全無了往日的清純可人,徹底撕下了清秀孤傲的偽裝,就像一個下賤的妓女,拋棄了虛偽的尊嚴,露出了最真實的本性,她這副無恥的醜態如果讓那些曾瘋狂追求過自己的人看到一定會作嘔不止。也許正是這種叛逆的下賤感刺激了黃桑婕,反正周圍百里都無人,她索性更加放肆的賣弄起甜蜜的「歌喉」,浪叫聲一波高過一波……
胡洋在這「叫春」聲的刺激下動作幅度也越來越大,他單手抓住黃桑婕賣弄般翹起的屁股,五指都深陷進了她的臀瓣里,而空出來的一隻手則兇狠的抽打起黃桑婕那豐滿的臀部,「啪啪啪……」的脆響,不斷在幽靜的密林里響起。十幾分鐘過後,胡洋高高的揚起頭,注視著夕陽照射下已經泛起微紅的天空,從喉嚨里發出一陣陣的悶吼,下身舒爽的快感已讓「精關」頻頻失守,不少滑精不由自主的順著尿道口流了出來,他知道自己堅持不了多久了,「爆菊」的動作也越發激烈,在做著最後的奮力衝刺……
突然,胡洋的胸口傳來一陣難以忍受的劇烈刺痛感,他不解的低頭看時,恐懼的一幕讓這個健壯的男人幾乎嚇尿:一把瘮人的尖刀直刺穿了他的胸膛,鮮血印紅了整個胸口;骨骼和肌肉撕裂的劇痛讓他想痛苦的喊叫,可一隻枯瘦卻極度有力的手嚴嚴實實的堵住了他的嘴,不及他反應,那把鋒利的尖刀被人從背後迅速的抽出,胸口一個血淋淋的窟窿露了出來,可很快尖刀就又一次閃電般兇狠的從自己胸前插了出來,緊接著第三刀,第四刀,第五刀,當第六刀時,刀尖甚至從自己的肚臍眼直鑽出來,很明顯身後的行兇者是要把胡洋開膛破肚,置他於死地。
伴隨著尖刀每一次從身體的貫穿而出,胡洋的下體也本能的向前奮力挺動,肉棒穿插的力度反而更加兇猛,黃桑婕甚至被這幾番意外的猛烈「轟炸」搞得有些招架不住了,叫「春聲」也越發放蕩起來,當最後一刀從胡洋的腹下橫穿出來時,已到高潮的黃桑婕徹底失去了招架之力,「啊……」的一聲呻吟,整個人順著樹幹滑倒到草地上了。
痛苦的胡洋滿嘴血泡,無力的向前揮舞著雙手,他想擺脫身後人的控制,努力的想回過頭,看看殘忍的兇手到底長什麼樣,可那把鋒利的尖刀沒給他任何機會,寒光一閃,自己的喉嚨已被完全的割開,窒息感伴隨著全身的劇痛立刻傳向了思維還很清楚的大腦,滿身鮮血的胡洋死魚般抽搐著身體,他清楚的知道自己馬上就要翹辮子了。
那隻原本死死控制著他的手終於鬆開了,此刻已徹底失去了抵抗的能力的他反而只能如一灘爛肉般靠在兇手身上,可更恐怖的一幕卻在將死的他眼前發生了,那隻枯瘦的手摸索著伸向自己的下體,一把抓住了已經膨脹到極點行將噴射的肉棒,尖刀無情的向上一挑,他眼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雞巴完全與身體分離,瞬間下體鮮血混著精液四濺到了黃桑婕光滑的後背上。
不明就裡的黃桑婕趴在草坪上,貓囈般呻吟著:「嗯,好多,你好多啊……」
她菊花大開,高翹著的臀部因快感還在不斷的微微顫抖,氣喘吁吁的扭擺著裸姿,此刻她還在回味剛才的瘋狂,全然不知身後發生了怎樣恐怖的一幕。兇手將那個已被割下的陰莖無情的拿到了胡洋面前,大量失血加上完全脫離了身體,那陽具很快萎縮下來,只有輸精管里殘留的少量精液還不斷從馬眼裡溢出來。胡洋痛苦的張開嘴想說些什麼,結果一口血涌了出來,腦袋一偏再也沒能醒過來。
「干我啊!老公,繼續啊,乾死我啊!」欲求不滿的黃桑婕躺在地上,還在不知死活的發著騷……
身後的兇手將屍體輕輕推倒在了一邊,然後脫下了褲子,一條將近18厘米長的碩大陰莖瞬間跳躍而出,陰莖在鮮血和香艷場面的刺激下已經青筋暴起。他雙手抱起黃桑婕的屁股,開始了「鑿井」作業。
「啊,老公好壞,怎麼這麼快又硬了,是不是用什麼藥了。」黃桑婕有些疑惑但又滿心期待的問道,那聲音有些埋怨卻更像是在撒嬌。
身後的人沒有做任何回答,碩大的龜頭開始插入黃桑婕的屁眼,「嗯?」肛門口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飽滿感,「不對啊,尺寸怎麼突然?」還不及滿腹狐疑的黃桑婕細想,巨大異物強行插入時帶給屁眼劇烈的撕裂感毫無預兆的傳來,「啊,疼!」她慌張的叫了出來,「不對,身後人不是男友,天哪!」
清醒過來的黃桑婕驚恐的回過頭,當她看清身後人的面目時,她倒吸了一口冷氣,「怎……怎麼會是你?」
身後的人就是幾個月前騷擾過自己的「鴨舌帽」,他臉上直到現在還是滿臉的淤青與傷痕。
橫躺在一旁滿身鮮血的屍體給了黃桑婕答案,她恐懼的尖叫起來,聲音大的甚至嚇到了自己,沒等她做出任何反應,兇手那隻還粘著鮮血的手死死抓住了她的下巴,另一隻還握著尖刀的手將那截割下來的雞巴不由分說的一股腦塞進了她的嘴裡,緊接著兩根骨瘦嶙峋的手指狠狠捅向了喉嚨深處,受到刺激的喉嚨本能的緊急收縮,結果那滿是血腥味、精液味、肛門味道和尿味的雞巴就這樣被黃桑婕整個吞咽了進去。
身後的「鴨舌帽」藐視的看著趴在地上乾嘔連連的黃桑婕,居然露出了詭異的笑容,他彎下腰,伸出枯瘦的大手一把抓住黃桑婕腦後的翹辮,把她的頭拽的揚了起來;同時俯下身,將骨瘦嶙峋的身體整個壓在黃桑婕身上,碩大的下體也摸索著繼續刺入她的直腸。
趴在黃桑婕身上的「鴨舌帽」將沾滿鮮血、冰冷異常的另一隻握著刀的手,緩緩穿過黃桑婕的腋下,猝不及防的狠狠抓緊了她那隻因恐懼已滿是雞皮疙瘩,卻又激凸而起的秀乳。「鴨舌帽」伸出噁心的長舌,狠舔向黃桑婕嬌媚的臉,舌頭一路翻滾向上,最後突入黃桑婕的耳蝸;旋轉、吮吸、啃咬,一連套的動作似乎就像是在舔舐一粒肥碩的牡蠣肉,「你說讓我乾死你,那我就乾死你吧?」
「鴨舌帽」對著驚恐萬分、滿臉淚水的黃桑婕冷冷說道……
不久黃桑婕的浪叫聲再次在濃密幽靜的樹林裡此起彼伏的響起,但叫聲里除了性交的歡愉,更多的卻是恐怖的嘶喊,「疼,疼,太大了,媽呀,輕點,輕點,媽呀,疼,啊……啊……啊……」
第三章、現場
「嗯……啊……」一口鮮血混著肺內殘存的氣體從黃桑婕的鼻孔內猛噴了出來。瞬間霧氣繚繞的清晨里那清新的空氣裹挾著泥土的清香湧入了鼻腔,刺激到了麻木已久的嗅覺神經,她猛然間恢復了思維,「哎……」無力的哼了一聲。失去知覺有多久了?這個問題連黃桑婕自己都無法回答;只覺得的全身痛苦難忍,可到底哪疼,她也說不清楚;為什麼眼前的景色全都浸沒在一片殷紅的血色里,頭痛欲裂,思緒像打碎的玻璃一樣,斷斷續續,無法持續思考;全身好痛,好痛,那種痛苦簡直無法忍受,卻又難以言狀;覺得靈魂似乎馬上要與軀體剝離開來了,密林里好安靜,好安靜,靜到她可以清楚的聽到胸腔里微弱的心跳聲。
她好想活動活動麻木的雙手,可僅有幾根手指還能稍稍動一動;這時才猛然想起雙手被「鴨舌帽」用皮帶緊緊捆縛在一起,現在自己應該正被吊在一根粗大樹枝上。為什麼意識清醒了,身體卻全不受控制?她又想抬抬那曾讓自己引以為豪的白皙雙腿,那是兩條常年練習芭蕾舞的修長玉腿,可為什麼下肢全無知覺?
黃桑婕臉部抽搐著,艱難的低下頭……她清楚的看到自己從肋下開始被活生生的分離成了兩截,血淋淋的腸臟和體內組織流了整整一地,肝臟、胃、還有不少零碎的肉塊和部分腸臟還鋃鐺著掛在上半身,似斷非斷,而飽受蹂躪的下半身卻被隨意的丟棄在草地上,不少蒼蠅已聚集在上面,貪婪的舔舐著傷口上的組織液;陰道被完全豁開,一片陰唇被整個割掉,內里的白肉噁心的向外翻了出來,幾隻蒼蠅在上面爬進爬出,血痕沾滿了兩條大腿,一地的鮮血與組織液讓空氣里散發著難忍的惡臭。蒼天啊,為什麼自己還沒有死去,為什麼要讓可憐的自己在臨死前還要面對這地獄般的場景,難道是冥冥中的某種力量在對自甘墮落的她進行無情的懲罰嗎?
她好想閉上雙眼,讓飽受痛苦折磨的生命早些結束,快點閉上眼睛吧!如果這是噩夢請早些醒來,如果這是現實,那就早些結束吧!怎麼回事?眼睛為什麼遲遲無法閉上,其實眼瞼早被「鴨舌帽」殘忍的割掉了,她永遠別再想合上那懵懂的雙眼,黃桑婕艱難的呼吸著,視線開始變得模糊,腦袋越來越重,越來越重……兩行刻在自己修長大腿上的文字吸引了她最後的目光,對呀,想起來了,是那個男人在肢解她之前強迫自己刻上去的。血淋淋的字體歪歪扭扭,上面寫的好像是:我是賤貨我是母狗,而另一行寫的什麼來著……不知是怎麼了,她好想看清楚些,再努力看清楚些……可眼前景色從血紅變得越來越暗,越來越黑……
最後只有兩行血淚溢出了眼眶,默默滑過了已慘白如紙的面龐,幽靜的密林里又恢復了往夕的平靜,好像一切都沒發生過……
近幾日吳市一直陰雨不斷,路上的行人不多且大都行色匆匆,可公安局從上班開始就一如既往的忙碌,一樓接警室和辦公大廳永遠是吵吵鬧鬧,從早到晚,有時甚至會持續到深夜。
擠滿人的一樓辦公大廳空氣十分潮濕,其中還夾雜著讓人聽不清的各種嘈雜、吵鬧聲。蘇式建築風格的吳市公安局一樓本來沒有什麼辦公大廳,而是由一件件的辦公室組成的走廊,1996年10月,公安部聯合郵電部共同下發通知要求普及群眾接警和110 報警,才把一樓幾件辦公室打通,稍經粉刷,再擺上幾張桌椅就改成辦公接警大廳;剩下的辦公室拉上幾部電話就變成了110 電話接警台,隔音不是很好的各個房間就顯得十分嘈雜,那些年要是打吳市的110 ,時不時就能聽見背景里傳出各種雜音,常搞得報案群眾也會一頭霧水。
90年代包括吳市在內的整個北方地區經濟不景氣,大批國企倒閉,大量職工下崗,社會治安持續惡化,犯罪率不斷攀升,民警們常常24小時連軸轉,疲憊、壓力不自覺的寫在每位民警的臉上,有時遇上大案子,不論內、外勤經常幾天不能回家,所以大多數警察總是一臉睏倦。
法律法規不健全,社會監督力也嚴重不夠,公安局不僅辦案效率低,而且經常執法犯法、暴力執法,老百姓對整個公安系統十分不滿也很不信任。
為了挽回「清水溪案」帶來的負面社會輿論,同事打擊社會不良風氣,維護安定團結,最近吳市剛剛組織了一場大規模掃黃打非嚴打專項運動,打賭、抓嫖逮了不少人。
「姓名?」
「警察叔叔,我這真的是第一次。」
「姓名、身份證號、家庭住址?」
「真的是第一次,求您就放我一馬吧!」
「你給我蹲好他,誰TM是你叔叔,你這學陳佩斯演小品呢!我問你姓名?」
「不是……我這……真是第一次,你說你們警察還能不讓人犯個錯嗎,怎麼就不能批評教育我一下,還非得要通知我家長,要罰多少錢你們說吧,警察抓嫖不就是為了訛點錢嗎?多大點事,少嚇唬我……你們不是警察嗎,想知道我姓名自己查去!」
「你老小子少給我來這套,我說你才幾歲,說話就這麼沖。你以為我們盯你是一天兩天了嗎?你知不知道自己這是什麼行為,這是就罰點錢能解決的事嗎?你給我蹲好了,家裡大人沒教過你怎麼和別人說話嗎,啊!」面對著滿臉不在乎的小嫖客,年輕的警官難忍一臉怒氣卻又無可奈何。要是一般的嫖客敢這麼和警察說話,拳頭、巴掌早就招呼到臉上,可看這小子一身名牌的衣著,還有說話的口氣就知道絕非善類,年輕的民警覺得還是小心為上。
連續幾天加班,沒能回家的劉瀟強忍著疲倦,她剛從二樓值班室下到一樓辦公大廳,就聽到民警張天樂正和一個蹲在牆邊的小嫖客這番唇槍舌劍。她從樓梯口幾步快走到兩人跟前,表情嚴肅的注視了那小子一會兒;面前這個一身名牌運動裝,年紀才只有十七八歲的嫌疑人一臉無賴的蹲在上,與其說蹲不如說快席坐在地上,他表情不屑的低頭嘀咕著什麼,還不時和周圍一起蹲著的嫖友們發出陣陣冷笑,全然一副無所謂。
她從張天樂手中要過藍色塑料片的登記表仔細翻看了一下,腦子裡快速回想著昨天提審過的犯人和筆錄,片刻後語氣平靜的低頭說到:「李天易是吧,你名字是不是叫李天易。」
聽到警察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蹲在地上的小嫖客心裡還是起了些波動,他有些詫異的抬起頭看了劉瀟一眼但很快又心虛的底下了。
「你真以為自己不說我們就查不到了是吧!你硬氣,可和你一塊進來的你的那些狐朋狗友的嘴可沒你這麼嚴實。還就一次,真就這一次……虧還是個男人,敢做還不敢認嗎?據我們的調查單就這一個月你去過那家洗浴中心不下四次,我告訴李天易,這次掃黃打非行動是我們全市公安局統一布置,抓捕前我們摸點、準備了3 個月,對全市總共13家各類娛樂場所、按摩店都進行了排查,抓了不下50人,現在人多的拘留室都放不下,還能就冤枉你一個人嗎?你看看你周圍蹲著的這幾個,他們哪個敢說自己冤枉。難道你真想讓我們公安局直接找到你家,還是打電話聯繫你老師,讓他們來領你呀。」劉瀟繼續厲聲問道。
四年的刑警工作早已改變了劉瀟過往溫柔、靦腆的性格,她現在變得堅毅或者說有些執拗。太多的黑幕,太多的無奈,太多的不公,原本以為警察工作這份是何其的神聖與光榮,現在變得……
「我……我能不能打個電話,這……可以吧。」眼見無法繼續抵賴,李天易態度軟下不少,開口提出要求。
「先把身份證號碼和家庭住址說清楚,你再打電話,不說你就繼續蹲著。小張,他要是中午前還不交代,就別和他廢話了,你直接聯繫一中的辦公室讓校方來領人,沒人領就直接送拘留所。」劉瀟說完轉身就要離開。
李天易聽到這可真有些害怕了,警察怎麼連自己是哪個學校的都知道,蹲在地上的他慌張的又抬起頭看著劉瀟,那眼神里除了怯意還夾雜著許多異樣。
幾個一直蹲在周圍的嫖客一陣面面相覷,想不到這位看起來漂亮、甚至還略有些嫵媚的女警說起話來居然如此咄咄逼人,心裡不由一陣唏噓,因為就在剛才這幾個嫖客還在心裡下流的盤算著:要是這種貨色能幹雞的話,花多少錢他們都要把她剝皮、吃干、抹凈。可看到此情此景,再回頭想來,他們不由心頭一緊。
真是警察狗皮身一披,任誰都得狂犬病,媽個逼,好好的一個美人痞子讓這身警服毀了。
「我叫李天易,家庭住址是……」眼見耍賴無望的李天易終於還是開了口,劉瀟心裡想:說到底一個毛孩子他能有多大本事。可是她沒想到的是雜碎其實是不分年齡的。
賣淫嫖娼在90年代的Z 國北方漸漸興起(南方就更早,而且規模也更大),雖然遠沒有今天的明目張胆,還需遮遮掩掩,但也已形成一定氣候,隨之帶來的就是錯綜複雜的利益鏈條。
看到李天易交待了,劉瀟把登記簿還給張天樂,然後轉身徑直走向拘留室。
她現在覺得多看一眼李天易都會心生厭惡,只要想起他那張還一臉青春痘的臉,立刻各種噁心的記憶瞬即充滿腦海。
作為當時局裡不多的女同志又是從事刑警,每年掃黃打非,下去抓嫖,都少不了劉瀟。雖說平日抓嫖應該是治安警的事,但在警力不足的吳市遇上掃黃打非或是專項嚴打時治安警和刑警就沒有那麼明顯的區分,於是劉瀟就不可避免的年年都要與她最不恥的那些賣淫小姐們打幾回交道,畢竟羈押、審問小姐時,女同志還是要比男同志方便些。
昨天夜裡突擊搜查李天易常光顧的那家洗浴中心時,幾位著便衣的男同事率先踹門衝進去,穿警服的劉瀟緊隨其後,結果就在她進門的瞬間,正好看到李天易抓著一名小姐的腦袋瘋狂做著深喉。
當突然聽到有人闖入,李天易慌亂中想將生殖器從小姐嘴裡拔出小,不知是緊張亦或是太過刺激、興奮,拔出陽具的一瞬間他居然忍不住噴射出來,顏射了他胯下那名才只有18、9 歲的小姐整整一臉精液。
這種場面其實劉瀟已經見怪不怪了,乾了刑警這行,又抓了這麼多次嫖,這些「哼哼呀呀的事情」早就從以前的面紅耳赤變成習以為常;社會的冷漠、無情、陰暗,人性的墮落、無恥,這短短三年時間她已經看到太多太多。
每次抓嫖時,當她進到那些所謂的「炮房」,看到的場面也都大同小異,一對或者幾對男女滾著床單,偶爾還會是一對同性;但這次讓她小有些吃驚的不是李天易那張因興奮而完全變形的臉,也不是他胯下那名身高才剛一米六胸卻足有D 罩的小姐,甚至不是那賣淫女被塗滿一臉的尿黃色精液,而是那個小姐的……
該怎麼說,造型吧。
劉瀟他們進門時,那年輕的小姐雙眼被自己的絲襪蒙著,全裸著嬌軀,豐滿的雙乳被人用醫用膠皮管(就是醫生找血管用的那種)狠狠的紮實,足足捆了兩道;雙乳因充血的已變的殷紅髮漲起來,乳房誇張的向前突出,似錦般光滑的乳肌上青色的血管因血流不暢而根根暴起,細長、堅挺的乳頭也因嚴重充血變成了棗紅狀,乳頭上還用魚線繫著兩個小銅鈴鐺。
李天易當時正站在床上,小姐半蹲在地面,她將自己雙腿努力向外張成了八字,弧度十分的大,可以看出女性的身體很柔軟,應該是一個柔韌性比較出眾的女性。
小姐瘋狂搖著自己纖細的腰肢,全身像波浪翻滾般不斷的挺動著,房間裡不斷響徹著她胸前的那一對銅鈴清脆的作響聲,賣淫女因恥辱,痛苦和淫蕩墮落的快感正發出攝人心魄的叫春聲。不知是太過忘情,還是叫聲太大,她起初居然完全沒有意識到有人闖進來,直到同事抽掉蒙在她臉上已經被精液浸濕的絲襪。
好久以後劉瀟才搞清楚這種玩法的準確叫法——「性虐」,英文縮寫SM. 當時那個年代SM這種行為在多數人眼中完全就是犯罪,那些變態的性愛花樣是很多人連想都不敢想的,更別說做了,這其中也包括但是思想還十分保守的劉瀟。在她看來這些通過虐待、殘害女性身體獲得快感的性愛行為根本就無法讓人理解,是讓人作嘔的無恥變態行為。
也許正因為印象深刻,一回到局裡,她首先就要求提審這名小姐,可沒想到這個才17、8 歲的小丫頭嘴居然這麼硬,怎麼審也不承認賣淫行為。她只說和李天易是朋友,只是今天情緒有點高和他玩的有點瘋,反正做愛又不犯法。可當問到李天易真實姓名時,她卻說自己和李天易是第一次見面,屬於一夜情關係,所以不是很清楚名字。
「哼!」參加審問的三名民警都是一陣冷笑,真看不出小小年紀應付審訊的經驗可真不少,肯定不是第一次出入公安局了。
為了讓小姐早點招供,參與審訊的民警覺得應該對她上點手段了。一名民警用手銬將她的一隻手高高銬在門欄上,身材嬌小的她只能一隻手舉著,踮著雙腳尖站著,她雙腳還穿著高跟鞋,那滋味有多難受可想而知。
參與審訊的幾名男警不僅全無同情之心,反而小聲評頭論足起小姐那豐腴的身段來,警察這行干長了,大多數人的良心就開始變的麻木不仁,他們只想著怎樣才能從她們嘴裡挖出幾名嫖客,多罰點錢就好,那時不少民警是有「月規定罰款任務」的,就是每個月要出去罰款,完成一定金額交給局裡,如果完不成,就得按比例從自己工資里扣,不過身為刑警的劉瀟到是還不用擔心這些。
吊了二十分鐘後,小姐就開始全身打顫,她有些撐不住了,嘴裡也開始一個勁的哼哼喊疼。
審訊室里的劉瀟終於看不下去了,她要到鑰匙,還是給她鬆開了。手銬打開的瞬間,那小姐就像散掉的竹籤,一下子癱軟在劉瀟身上。
出身公安家庭又從事警察工作的劉瀟打心底是極度不屑這些靠賣肉為生的妓女,但同為女性的同情,還是讓她不恥同事的行為,雖然那個年代暴力執法非常普遍,但畢竟是對一個女人,如此做法,劉瀟還是覺得過分。
劉瀟出門給這名癱坐在地上的小姐倒了一杯水回來並攙她坐到椅子上勸她:「我同事脾氣不好,我現在把你放下來,你想清楚,不說出幾個嫖客,等會兒肯定還會被吊起來的。況且你和嫖客是做生意,又不是談朋友,你犯不著自己吃苦,替他們守秘密。」
然後劉瀟回頭看了看還在閒扯的同事,湊近小聲對小姐說:「要是再不說,我也沒辦法幫你了,小心明天早上就給你送拘留所」。那時的拘留所、監獄是個人都怕被送進去,至於有多黑暗,經過那個年代的人多少都能有些耳聞。
聽到這,那名小姐終於開了口,她交代了所有賣淫事實,從過程到價格一一不漏,這小姑娘今年才19歲,是南方人,來吳市才8 個月,是被這家洗浴中心的老闆從南方的店裡挖過來的,這家店老闆去南方時曾找過服務,覺得好,而且花樣少見就和她留了聯繫方式,後來給她開了個好價錢,她就過來了。那時吳市能提供SM賣淫服務的幾乎沒有(別說那時,到今天北方地區也沒有多少賣淫場所能提供SM類賣淫服務),而她還算年輕漂亮,特別是胸大,所以這幾個月她生意是格外的好。
據她自己交待,干這行才兩年,但從她被捕時那熟練的做愛動作,估計干這行怎麼也得三四年了,再細一想,果真如此的話她入這行時還是個未成年人。一想到這,劉瀟就對那些所謂的「老闆」、雞頭和嫖客充滿了不恥。
那小姐說自己真的不認識李天易,但還是有些線索可以提供給警方;她知道這小子還是個高中生,應該是市一中的,因為有一次他來玩的時候,居然還穿著校服,衣服上就寫著「市一中」。她還說,別看李天易這小子毛還沒長齊,但卻是這裡的老客,而且和另外兩個老嫖稱兄道弟,三個貨臭味相投,經常一起搞多P ,玩的花樣也變態,店裡好多姐妹都不敢陪他們,知道她能SM,覺得十分新鮮,三個人曾想出高價包夜搞她,但她就是不答應,於是三個決定一個一個上,今天三人雖沒一起來,但進房間前,還有另一個人還等在外面。
劉瀟聽到這,馬上帶著她到拘留室去辨認另一名嫖客,這個人叫牛滿江時年39歲,是吳市一名靠運輸發家的暴發戶。通過連夜突審,姓牛的交待了所有賣淫事實,也包括他那小兄弟李天易的相關信息——李天易時年18歲,就讀於吳市一中,吳市市辦公室秘書長的獨子,小小年紀卻已劣跡斑斑,此前因打架也和警察打過幾次交道了。審訊完牛滿江已是凌晨,所以他們沒再提審李天易,可沒想到今天早晨李天易居然自己往槍口上撞。
【母猧孽】梨樹
劉瀟沒再繼續理會李天易,她快步走向審訊室,裡面還關著不少這次抓捕來的妓女和嫖客等著她和同事們去審,忙碌的一天已經始。
這其中有一個妓女很特別,非常特別。劉瀟初看到她時,她面色蒼白無光,還帶著個老式方框眼鏡,頭髮凌亂,身材消瘦,從外表看不太像干賣淫這行的。
自從她被抓進來,就像中了魔似得,遠遠避開別人,一直躲在拘留室的角落裡,神經兮兮的不斷自言自語,可說的什麼誰也聽不懂,隱約還可以看到她胳膊上有不少細小的傷痕,搞不清是不是抓捕時激烈反抗造成的。
這女的是在靠近郊區的幸福路上被抓獲的,那裡甚至都算不上紅燈區,而是站街女的地方,是吳市最不入流、最骯髒的淫窩,在那裡賣淫的都是些過了期的老黃花菜或是長得確實不入流的歪瓜裂棗,而光顧那裡的人,自然也就不必再說了。
「姓名?」劉瀟開口問道,這女的是她今天審問的第一個賣淫女。
「……他會找到我的……我沒做過,什麼也沒做過,是他做的……」女的還是在胡言亂語。
「啊?你說什麼?哎,說你呢,少裝瘋買傻,這套我們警察見的多了,我問你的姓名?」
「我確實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我聽話,我一定聽話……」女的依舊滿口胡話。
「喂,你是不是神經不太正常,你要是再這個樣我可就直接送你去精神病院……」看到這女的還是一副不知所謂的樣子,劉瀟忍不住怒氣,聲音也變得大了起來。幾天的疲勞讓她的心情變得有些波動、燥怒,可沒等她說完話,審訊室的門被人猛的推開,是刑警小王:「快,方局叫你,劉姐,出大案子了,方局說讓你們幾個先放下手上工作,跟著一起下現場去,快,先別審了……」
第四章、梨樹
淅淅瀝瀝的小雨無聲的下著,雨霧朦朧中一輛警用捷達車沿著郊區公路飛馳而過,坑窪不平的路面上已有了層淺淺的積水,車輪疾碾而過,瞬間激起了一層薄薄的水花。路旁趕著耕牛趕路的農人不解的回頭望著遠去的警車,這麼著急,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照相機的閃光燈一陣激閃,受害人黃桑婕流滿血淚的慘白面龐被清楚地記錄了下來。多美的一位姑娘,到底是誰能下此狠手。吳市公安局的法醫馬永軍正端著單眼相機拍照取證,46歲的他有著和旁人所不能比的穩健與老練,可今天如此慘烈血腥的犯罪現場還是會讓他難免有些情緒上的波動,畢竟實在是太殘忍了。
身著綠色警用雨衣的方自卓帶著劉瀟一行人跟著當地的一名民警冒著煙霧朦朧的細雨,踏著一路的泥濘快步走到了警方設置的黃色警戒帶前。外圍執勤的武警攔住了他,在他出示證件後,為他拉開了警戒線。
分管吳市刑偵工作的方副局長從來的路上就一直陰沉著臉,短短几個月就接連發生兩起命案,此刻他的心情異常複雜、沉重。
如煙般的雨水順著雨衣兜帽的邊緣不斷滴落下來,潮濕的空氣使方自卓的眼鏡上生成了一層霧氣,眼前的世界一片朦朧。他摘下眼鏡,掏出手絹擦拭一番,終於可以看的清楚些了。
多年的職業習慣讓他本能的仔細環顧了一下四周,這是一片人跡罕至的野生梨樹林,驅車一路駛來,方圓近十公里內了無人煙;周圍的樹木長得濃密茂盛,從樹林外遠遠望去,根本無法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
方自卓繼續向樹林深處走去,一路上還有不少警察在繼續勘察現場,沒有走幾分鐘,他就到看到了吊著黃桑婕慘白的半截屍體的那棵大梨樹上。
還吊在樹上的那具女屍被殘忍的割成了兩段,屍體上半身流涌下的鮮血已經凝固,混著一些黃白色的人體組織液沾滿了整個樹幹,濕熱的天氣已讓屍體開始腐爛,流了一地的內臟器官引來了成堆的蒼蠅。女屍的腸臟被人有意披掛在梨樹枝上,不少嗅到血腥的鴉雀圍聚在樹枝上,成群打塊的爭食著內臟,幾名民警在樹下不斷用手裡的樹枝驅趕著鳥群,屍臭即使離得好遠也聞的見。
方局想走的離屍體更近些,可濕滑的地面十分泥濘,而那顆大梨樹又正好長在一個小小的緩坡頂上,他把腰微微向下躬了躬,稍有些吃力的向坡頂走去,畢竟人到中年,難免有了些肚子。
看到他來了,正蹲在樹下拍照取證的老技術員馬永軍趕快放下手上的工作和另一名技術科的同事從小坡頂上趕過來,伸手拉了他一把,「方局,怎麼是您親自過來啦,鄭隊呢?」
「清水溪那破案子到現在沒個頭緒,鄭隊親自帶人到下面調查去了,另外幾個副隊長也在外頭跟著案子,局裡實在沒人,我就帶著幾個人下來了。屍體什麼時候發現的,有什麼線索沒?」
吳市,這個總人口才120 萬,市區常住人口僅40萬,面積20000 平方千米,地域狹長且多山的沿海三線小城,連各轄區派出所片警在內才只有區區七百餘名民警,刑警支隊的警力更是不足,全市及各縣支隊全算上,還不足60人。
警力的嚴重不足是90年代全國的普遍現象,也是治安不斷惡化卻又遲遲得不到改善的重要原因之一。國家社會結構想要安定,自身的法制及治安機構的健全是必不可少的,想靠周而復始的高壓「嚴打」手段來維持社會穩定,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受害人屍體是今天上午10點左右被一位放牛老人發現的,共兩具,一男一女,目前身份還在確認;據老人反映,因為到了夏天,覺得林子裡的草長得能好些,他就把牛趕進來吃草,結果大老遠就看到一個女的赤身裸體吊在樹上,差點沒給他嚇出心臟病來。」馬永軍說到。
「能確定受害時間嗎?」
「遇害時間暫時不好說,不過屍斑已大面積遍布受害人周身,再加上屍體的腐爛情況,怎麼也得有四五天了。男女受害人的屍體都受到嚴重破壞,以女性屍體為中心,男性屍體在其西北方向15米。根據拖拽痕跡推斷,應是男性受害人先遇害,女性受害人被拖到這棵樹旁後才被兇手殺害。女性受害人死前疑似是被強姦了多次,口腔及肛門部位均有撕裂傷,生前應該進行過多次非正常體位性交……」馬永軍彙報著現場查勘的情況。
方自卓邊聽邊向著大梨樹前又走近了幾步,皮鞋踩在濕軟的草地上發出「啪嘰、啪嘰」的響聲,那感覺就像是踩在粘稠的膠水上;他忍不住低頭看了看,這才注意到腳下的草皮已被鮮血浸泡的殷紅泥濘,加上連日的小雨,大半個小草坡上流淌著的全是血水,這裡與其說是犯罪現場,倒不如說是「阿修羅場」再現人間。
馬永軍看到方自卓想要繼續上前觀察,伸手攔住了他,「哎,您等一等,方局,把這個塗鼻子上。」說著把一個小罐子遞給了他。
「什麼東西?」方自卓問道。
「維克斯擦劑,現場味道太重了,這個防屍臭。」
方自卓接過來聞了聞,冷笑了下,「就是薄荷膏吧?說的這麼專業。」方自卓取出一點塗在了鼻子上,隨手把小罐子遞向身後。
「大傢伙都擦點吧,特別是鼻子嬌氣的,血腥味這麼重,一會兒別噁心的吐了。」可半天沒人來接,他回頭看時,兩名一起跟著來的當地民警居然都還捏著鼻子站在坡下。
1998年,中國警察的效率還是很低的,有時甚至會讓公安系統內部的人都覺得苦笑不得,尤其鄉鎮的警察平時主要調節糾紛,抓賭抓嫖之外,根本沒有快速反應能力。以案發的吳市梨香鎮為例,一個有將近一萬人的鎮子上,居然只有八名民警,當時其中兩人還在休假。接到報警後兩個多小時才有民警趕到現場,不過所幸案發現場位置偏遠,又遠離人口聚集區,並未引起像上次「清水溪案」那種大規模的群眾及新聞媒體的圍觀。
方自卓沒心思理會、計較他們,一人走到屍體下方,仰頭看著這具已快被掏空的屍體。
女屍被捆縛的雙手吸引了方自卓的注意力,屍體手腕被磨得血肉模糊,整個腕部已變的臃腫不堪,捆著雙手的皮帶深陷進了肉里,這說明受害人生前做過異常激烈的掙扎,應該是在還活著的時候被兇手捆綁並吊了起來。如果屍體是死後被吊起,血液不流通,手腕也不會出現這麼嚴重的浮腫,不僅如此吊屍體的繩子也深嵌進了樹枝幹,樹幹皮已被磨得不成樣子。
方自卓又走到不遠處女受害人下半身所在的位置。原本下半身被兇手隨意的丟棄在附近的草地上,法醫拍完照片後,用一層白色的塑料篷布遮蓋了屍體,算是對死者最後的尊重。
方自卓揭開塑料布看到女受害人雙腿成一個詭異的角度大大的開著;原本迷人的女性私迷處已被完全破壞,只留下了一個巨大的黑洞,裡面隱約可見幾條蛆蟲在不斷翻滾著肥碩、噁心的軀體。
「在夏季戶外,人死後僅十分鐘左右,蠅蟲就可聚於屍體上,約一小時後就會在眼角、口角、肛門、傷口等處產卵,十到十二小時內孵化成蛆,後者吐出蛋白溶解酶,消化、破壞屍體軟組織,成人屍體的軟組織可分別在三到四周被蠅蟲吃盡。氣溫在三十攝氏度以上時,蛆每日生長越零點二四到零點三厘米,約四到五日後成熟,體長可達一點二厘米,潛入上中變蛹,再經一周破殼為蠅,你看這些蛆的體長普遍達都接近一點二厘米,而屍體周圍又沒有發現明顯的蛆殼,所以才推斷這兩個人應該是四到五天以前被殺的,再具體的時間還得回局裡面做屍檢才能定……」馬永軍繼續說著。
方局蹲下來仔細觀察,居然發現腳腕的皮膚也有因被麻繩之類捆縛後的嚴重摩損痕跡。他的臉色立刻變得嚴肅起來,神情流露出些許難以言表,他抬頭看了看馬永軍,馬法醫沒馬上說什麼,只是用手指著斜坡下坡的方向,「那裡有一條清晰的汽車輪胎痕跡,車輛行駛的方向正背對著屍體,而兩公里外還發現了一輛被兇手遺棄的轎車,但這輛車是兇手的,還是受害人的暫時還沒有確認。」
方自卓站起身隨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名工作人員還在對著地上的痕跡標記、拍照。片刻過後,從警多年的方自卓不免也倒吸了一口冷氣,繩子的磨痕、輪胎印、分成兩截的屍體,還有那被完全破壞的陰道,一副恐怖異常的兇殺場景漸漸在他腦海里浮現,他並沒有說什麼,可心裡卻很清楚,這次的兇手是個兇殘無比的傢伙。
「方局,你再跟我來看看那具男屍吧。」馬永軍說到。
大樹旁十幾米開外胡洋的屍體橫躺在那裡,上面同樣覆蓋著一層白色塑料布。
「男性受害人身中七刀,其中致命傷是第六刀和第七刀,第六刀刺中肝臟,而第七刀割開了受害人喉管,導致氣管斷裂。兇器應為鋒利的切割器,通過傷口的切痕判斷應為刀具之類的金屬銳器,刀口切割的很利落,兇手應該是有長時間用刀的經驗,不過到現在為止還沒能找到兇器。」馬永軍解開塑料布後,細緻的向方自卓彙報著。
「注意到了嗎,方局?男受害人的陰囊和睪丸被完全割掉了。」
馬永軍用還帶著膠皮手套的手分開男屍的雙腿,然後指向男屍的下體,方自卓到這時才發現,男性的生殖器被整個切掉,可不對呀,陰莖末端斷裂處的橫截面切口非常整齊,而陰囊處的切口卻參差不起。
「陰囊的傷口不像是刀割的而應該是被什麼東西咬的,或者是……什麼人咬的,上面全是齒痕,而且有反覆啃咬後造成累積傷。」
方自卓吃驚的看了眼馬永軍,而馬永軍則把頭轉向了樹上掛著的「黃桑婕」。
「不能排除是兇手脅迫女性受害人咬掉了男性受害人的生殖器,但也只是推測,要想知道確切結果就只能快回去做解剖,檢查女性受害人的胃部。」說到這就連馬永軍也顯露出稍有些噁心的表情。
「案件性質太惡劣了,我必須立即彙報上級,兇手的行為已經超出一般刑事案件的範圍了,這簡直是虐殺,說真的我這輩子也沒遇到幾回這種案子。」神情明顯緊張起來的方自卓覺得案件的嚴重性已有些超過了自身的把控範圍。
方自卓再次摘下又被打濕的眼鏡,狠甩了甩上面討厭的雨水,冷靜片刻後,果斷的對馬永軍說道「你和其他技術部門的同事繼續搜索,還有我剛才看到受害人腿上好像還刻的字跡,字跡內容也要馬上落實下,看有沒有可能是兇手留下的,現場務必做到仔細查勘、不留遺漏,取證完成儘快後把屍體運回局裡進一步解剖。」
「好,您放心,我盡全力完成任務,可就是這麼大的範圍我們技術科確實有些人手不夠,干起活來,得花點時間。」
就在二人交談時,兩名技術科民警不知從哪搬來了梯子,其中一個踩著梯子有些晃悠的爬上樹,他想解開繩子把黃桑婕的屍體放下來,也許是動作幅度有些大,不少樹葉被抖落下來。
「唉,你們倆先等等。」樹下的馬永軍不經意間一抬頭,他好像突然觀察到了什麼,忙喊到:「先別解,去找個鋸子連同捆著的樹枝一起鋸斷,再給我放下來。」
「怎麼了?」方副局問到。
「你好好看看屍體手上的繩結,是不是很特別,我怎麼覺得這麼眼熟啊!」
馬永軍難掩吃驚的抬頭看著樹枝。
方自卓也跟著抬眼看去,「怎麼可能……」當他看清綁結時差點沒喊出聲音來。
捆著黃桑婕雙手的繩子上的綁結是一種很特殊的雙環結,當地人叫豬蹄扣,繩結的打法就是用繩頭繞過被捆綁物,連繞兩圈,使兩繩頭穿過兩圈連接處,且相互交叉成十字形,然後預留部分繩長,可以綑紮或是將豬吊起。這種綁結的特點就是可以隨著拉力的增加而增大摩擦力,使捆綁物不易脫落,特別是殺豬時,捆豬蹄的話,豬掙扎的越厲害,繩子捆的會越緊,除非將繩子完全掙斷,否則根本無法逃脫。幾十年前,吳市的屠夫大多都會這種捆法,但隨著90年代中期開始,生豬屠宰方式的改變,會這種繩結的人越來越少了。
「怎麼可能呢,怎麼肯能啊?」方自卓依舊不敢相信,兩個人就這樣佇立在漸漸變大得細雨中。
一直跟在方局身後的劉瀟終於忍不住胃裡的翻江倒海,「哇……」的一聲衝到身旁的一顆樹下「潰堤」般嘔吐了起來。
可能是跑的有些快,雨衣寬大的兜帽被風吹開了,可她根本無心去管,一手撐著樹不停的嘔吐著,任由自己嬌好的面龐暴露在濛濛的煙雨中,稍許,她抹了把嘴,緩緩站起身來。
她已經參加工作多年,死人也見過好幾回,但今天這兩具屍體,實在是太……
……太難用語言形容了,不但把人殺了,居然還如此猥褻屍體,到底是什麼樣喪心病狂的人才會做出如此禽獸不如的行為?
「嗯,是誰?」當劉瀟堅持的扶著樹幹抬起頭時,她看到遠處茂密的樹林裡站著一個模糊的身影,那人穿著一件寬大的黑色雨衣,雨水不斷打在他身上,可那人就像是靜止了一般,一動不動,樹林周圍突然變得異常安靜,只有雨水擊打樹葉發出的「啪、啪、啪」聲在不斷作響,那人會是周圍的居民、還是辦案的民警?這麼遠,光線又這麼暗,根本看不清那人的臉,可劉瀟卻突然意識到,那個人正瞪著自己,對,他肯定在看著自己。一種極度不好的感覺湧上她的心頭,也許,她該走上前去詢問一下才對。
「唉,小劉,你要吐也離遠點,別破壞現場。」馬永軍在劉瀟身後突然喊道。
劉瀟扭過頭看了一眼,當她再回過頭時,那個模糊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雨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