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隊書記李寶庫到躍進生產隊里來了。

紅旗大隊跟別的大隊相比,無論是人口規模還是土地規模都不算大,只有八個生產隊,三百多戶人家,一千人口不到的樣子。

按理說,那辰光還沒有開始實行計劃生育,一般的人家都養三四個小把戲,一家老小加起來就是六、七口人,全大隊三百多戶人家總共才一千人口實在是少了些。

關鍵是紅旗大隊窮,別的地方姑娘死活不肯嫁過來,於是娶不到媳婦兒的光棍漢太多,單人獨立門戶的也就多了。由於貧窮落後,加之傳種接代的根深蒂固思想,有的人家實在沒法可想,弟兄倆共一妻的事都發生過。

不是光明正大地共,都是偷偷摸摸的,生下來的孩子隨便指名一個過繼給其中打光棍的人支撐門戶,女人名義上還是兄或弟的媳婦兒。有的人家兒子不太中用,公爹和兒媳婦爬灰的事也時有耳聞。

這樣一來,偷人養漢、偷雞摸狗、打架鬥毆等諸多陋習就隨之滋生出來,人們早就見慣不怪,習以為常了。

李寶庫作為青年積極分子中的突出代表,先是光榮地加入了黨,後來又接了前任書記的班。剛上任時也是一番宏圖大志。發誓要徹底改變這種貧窮落後的面貌,並堅持做到打鐵先從自身硬的信條,堅決不輕易吃人家的酒,不輕易上人家的床,不輕易罵人家祖宗十八代。

但幾年下來反而得罪了不少人,他自己也慢慢地淡了性子,酒也開始吃了,床也開始上了,罵人更成了習慣。發展到後來,只要他走到哪裡,哪裡的雞們、鴨們見了他就拚命地逃,嘎嘎地叫,就像見了瘟神一樣。小把戲們見了他也是一樣。

但大人們不怕他,老遠見他過來,不僅不躲,反倒主動迎上去。

男人們忙不迭地掏香煙,遞火,問幾聲好。煙也不是什麼好煙,一毛多錢一包的,對付個樣罷了。

李寶庫這一點好,不管誰遞的什麼牌子煙,都伸手接過來,還點上火抽。不像有的大隊幹部,抽煙要先看看牌子,太低廉的煙根本不接;也不像有的大隊幹部,接歸接,卻不點上,朝耳朵上一夾,離了人就拿下來隨手扔掉。人們紛紛誇讚:趙書記這個人好,開始不拿架子了,還把我們社員當人看。

小媳婦兒老娘們兒見了李寶庫更不會躲了。

大老遠的看他過來了,大都或風情萬種或落落大方或羞羞答答地迎過去。心細的女人還要把頭上的方巾解下來重新紮一下,再展展身上的褂子;也有不主動往上迎的,多數是剛過門的新媳婦或大閨女,囤在大家的後面,眼睛卻不住地朝李寶庫的身上瞄,一但和他的眼光對上,卻又慌亂地把目光移開。

李寶庫對待女人們都是一視同仁,一樣地溫和的笑,一樣地關切的問候,一樣地放肆的打情罵俏,絕沒有厚此薄彼的意思。他還有一點好,和女人們打情罵俏,通常是三步曲:刮臉蛋,摸奶子,拍屁股,再就沒有了。

他心裡認為,女人的下身輕易別去摸,那種事是要在床上做的,總要避避其他人,自己好歹是大隊書記,多少要注意點身份和影響。

新媳婦和大閨女們,他更不會輕易和她們動手動腳。

那些老娘們兒和李書記瘋鬧成一團,有些膽大的女人們鬧到性起時,甚至敢扒光李寶庫的褲子,讓他赤裸裸地暴光,李寶庫也是不急不惱,只呵呵地笑。 看到這種情景,那些新媳婦大姑娘們是既害羞又嫉妒,心裡竟湧起一絲絲不快,一股說不出來的滋味。

其實,男人們給李寶庫遞煙打火拉家常,女人們陪李寶庫瘋事打鬧,根本目的都是一樣的:一是和李書記套套近乎,日後有什麼事也好請他幫幫忙;二是趁抽煙嬉鬧的當口,停下來休息一會兒,陪李書記開開心的,你隊長總不好催著上工吧?更不能扣我們的工分吧?因此,大家都盼著李寶庫來。

盼是盼,但窮的叮噹亂響的生產隊,他也輕易不來。

臘月初六一大早,李寶庫便來到躍進生產隊。

他不能不來。他是鄭大光和王明粉倆人的大媒。先不談鄭大光,就衝著王明粉他也要來。

王明粉的父親早年外出逃荒時曾在鹽場干過,手上有了倆錢後便回來置辦了幾畝地,還帶回來個從逃荒路上認識的女人,生下了王明粉,小日子也過得紅紅火火。

後來土改劃成分,全大隊家家都窮,竟找不出一戶地主來。王明粉她爸就因為多了幾畝地,蓋得房子牆壘了雙層,還是用自己燒的紅磚頭砌的,加上個說不清來路的漂亮媳婦兒,一下子便成了地主。

頭上有了這頂帽子,一家人的日子可想而知。終於,王明粉的爸在公社組織的一次批鬥時意外身亡,媽媽也一下變得瘋瘋顛顛。

王明粉就是在這種環境下逐漸長大成人,呼啦啦變成一個水靈靈的大閨女,活脫她媽年輕時的模樣。

該咋說咋說,李寶庫對她們家真挺關照。

得空就到她們家,明面上說是為加強警惕,監視階級敵人新動向,實際上是看她們娘倆實在太可憐,暗地裡給些接濟。畢竟,王明粉父親是被自己帶到公社批鬥致死的,內心裡多少有些愧疚。

日子長了,他忽然發現,王明粉俊得可以,所謂是「深山出俊鳥,幽谷生雅蘭。」,和別的閨女比,王明粉身上楞多了些文靜、羞澀和清澈,還總是默默無語,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

李寶庫思想也曾激烈鬥爭過,但慾望最終戰勝了理智,最終,在一個大白天的晌午爬上了王明粉的炕,奪去了她的處女之身。

王明粉恐懼之極,為眼前的這個人,也為自己寶貴的第一次。但一個地主家的黑崽子,又有什麼膽子和力量敢反抗呢?

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接下來就順理成章了。後來,李寶庫身邊有了許多女人,慢慢的也顧不到她了,但一個月總要去那麼一兩次。

直到有一次,王明粉吃了不幹凈的東西撕心裂肺的吐,李寶庫以為她有了身子,嚇了一大跳,這才想起該給她找個婆家了,日後來往也方便。可一個地主的黑崽子,又跟書記七牽八扯的,哪個人家敢娶她呢?李寶庫為此傷透了腦筋。 可巧的是,鄭大光跑到大隊跟他要救濟糧,他這才有了主意。於是,便自告奮勇地給鄭大光做起了大媒。

鄭大光也隱約聽說過李書記跟王明粉的事情,可自己光棍一條,家徒四壁,猴年馬月也說不上個媳婦啊,能有個肯跟自己過日子的女人就燒高香了,萬萬沒有推的道理。

趙永田陪同李寶庫先察看了一番麥地里的長勢,問了問冬季田管方面的一些事情;又跑到牲口棚轉了一圈,摸摸牛身上的膘,向老飼養員了解牛的吃喝拉撒情況,心裡總體上還是滿意的。當他聽說中午李月娥家小把戲也要辦滿月酒時,便臨時決定也去參加一下。畢竟是同一個生產隊的兩戶人家辦酒席,厚此薄彼的總歸不太好。

看到李書記披著那件幾乎從不離身的黃軍大衣威嚴地邁著四方步踱到李月娥家吃酒去了,那些原本中午不想來,指望留著肚子晚上到鄭大光家飽餐一頓的男人們也呼啦啦地一下子涌了過來;女人們則貓在家裡,一邊釘鞋底一邊無端地跟自己生悶氣:個現報東西,還不如人家沙寶子,悶聲悶氣的就搭上書記了,真真氣死個人。

趙永田的媳婦陳秋梅則在家裡氣得團團轉,心裡發狠的罵:等這次來,才要找他算帳哩。讓他老實交代,什麼時候搭上沙寶子的?個沙寶子,秧都不會栽,除了兩個奶子大些,哪點比得上老娘,他還當個屄寶!

酒席上,大家輪番地給李寶庫敬酒,屋裡屋外鬧起了一條聲,這倒讓李月娥和田守旺又驚又喜。李寶庫和田守旺握手時,把個田守旺緊張得手足無措,兩隻手在褲子上面擦了又擦,好半天都不敢伸出手去;在給小把戲紅包時,李寶庫的手指似有意無意地在李月娥豐盈的大奶子上颳了一下,把個李月娥紅著臉楞在那裡遐想半天,連句謝謝書記的話都忘了說。

好幾天李月娥還在尋思,他這個動作,到底是啥意思?再低頭望望抱在懷裡的小把戲,心裡說:金谷,你真是好福氣,連大隊書記都主動趕來喝你的喜酒,還是先到你這塊來的。到底是一代強似一代,個屄丫頭,就是比你爸那個狗東西強哩!他光顧自己要娶媳婦兒圖快活,都不來望你下子,個沒良心的東西。 在李月娥的眼裡,大隊書記就是至高無上的,就是太上皇,擁有對社員的生殺予奪大權。可她絞盡腦汁也沒想到,就是懷裡抱著的這個像狼一樣拚命吸唆她奶頭的小東西,後來直當到鄉婦聯主任,比李寶庫的官不知要大多少哩! 鄭大光婚禮的這頓酒席排場更加大。

為了讓地主黑崽子重新做人,也為了慶賀全大隊又消滅了一個光棍,並見證一對新人在社會主義優越制度下茁壯成長,李寶庫通知了所有的大隊幹部。連大隊部的那盞汽油燈都拿了過來,明晃晃地高懸在歪脖子棗樹上,把鄭家那個破落小院照得和響晴白日一樣。

鄭大光和他姐根本沒想到會有這排場。姐倆笑得合不攏嘴,端茶倒水,敬煙點火,打手巾把子,忙上忙下地招呼來客,一臉的幸福像花兒一樣開放。 趙永田也一改往日赴酒席的派頭,不再是背著個手慢條斯理地轉悠或大大方方地坐在桌上等開席。那麼多的大隊幹部,耀武揚威地朝這裡一坐,他趙永田又算個老幾?只得拎著個熱水瓶不停地給他們陪著笑臉的添水遞煙;酒桌上也是他抓著個酒瓶子,不停地給趙書記和張三李四們斟酒搛菜,竟是比一對新人還要忙活。

躍進隊的工作在全大隊里一直屬於落後典型,隊里又沒有養鴨攏蟹,不像其他生產隊那樣,可以時不時地請大隊幹部來吃只把鴨子或往家裡送點鴨蛋。因此上,大隊幹部們對趙永田的印象一直很差。

但差歸差,卻拿他沒辦法。原因大家心照不宣,還要歸功於趙永田的媳婦陳秋梅,那個女人和李書記有一腿是盡人皆知的,有李書記這把大傘撐著,誰也不去觸那個霉頭。

新郎倌鄭大光和新娘子王明粉輪番來敬酒,大家鬧哄哄的嚷嚷:「先敬李書記!」

李寶庫原本酒量可以,但中午在李月娥家架不住眾人勸,加之看著李月娥那剛坐滿月子顯得白嫩豐腴的身子,內心裡不禁莫名的興奮,一下子便喝多了。歪歪扭扭地跑到鄭大光家裡,人一興奮話就多,光顧著和社員們海闊天空地胡吹亂侃,又是一場輪番轟炸,不免有些迷糊。

「好好……呃……你們要相親相愛……呃……要感謝黨……呃……干……乾杯。」李寶庫用手撐著桌子,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端起酒杯就和一對新人乾了一杯。

鄭大光和王明粉內心裡非常感激,堂堂的一個大隊書記,威名顯赫的人物,竟給他們當了大媒,還把酒席的排場搞這麼大,邀請了那麼多的大隊幹部來,真是給足了他們的面子。尤其是王明粉,更加佩服:到底是當幹部的,肚量就是不一樣,眼看著跟自己好過的女人今晚就要睡到別的男人懷抱里,不氣不惱的,還歡天喜地的喝酒,硬是不簡單!

就在他們倆轉身想給別的大隊幹部們敬酒時,李寶庫卻醉意朦朧地指著王明粉說:「你……你過來……我要和你喝個交杯酒!」

交杯酒本是新郎倌和新娘子在洞房裡喝的,寓意倆人纏纏綿綿,永不離分。 鬧洞房的人鬧野了,強迫新娘子跟公爹喝交杯酒的也有,就是公爹跟兒媳婦爬灰的意思。但是,這酒不好跟外人喝的,你李寶庫跟人家鄭家非親非故的,跟你怎么喝法子?

李寶庫卻不依不饒,其他的人也在一旁起鬨。

王明粉本來就紅的臉蛋這下子紅到了耳朵根兒。她茫然無助地看了鄭大光一眼,但是,她看到的只是一臉的漠然。萬般無奈,她只好戰驚驚地來到李寶庫的身邊。

「坐我腿上,讓我抱著你喝!」李寶庫命令著。王明粉忸怩半天,死活也不肯坐到李寶庫的腿上。

趙永田他們這幫惟恐天下不亂的傢伙,這樣的好戲豈能放過?推推搡搡地把王明粉推到李寶庫的懷裡,又捺到腿上坐下。

看到王明粉顫抖著幹完杯中酒,李寶庫盯著王明粉那羞澀的臉,意味深長地悄摸兒在王明粉耳邊了一句道:「不要忘了你自己是個什麼東西,我可是大隊書記……呃……不管你到哪裡,都是我的人!」

又趁人不注意,偷偷地在王明粉的屁股上摸了一把,這才放過她一馬。 王明粉原本想著,自己終於名正言順地有了老爺們兒,從今往後他該不會再來糾纏自己了,但李寶庫的一番話就像九天寒冬兜頭澆下一盆涼水,又讓她從頭涼到腳後跟。

鄭大光內心何嘗願意自己的新媳婦跟別的男人喝交杯酒,但那個人是書記,他又有什麼法子?再說了,新婚三日無大小,祖上傳下來的習俗,人家鬧你的洞房,你有什麼話可說的?

他的眼裡幾乎冒出火來,閉眼就想衝上前去給那個男人狠狠地一貼子,但理智又控制住他的神經,他只能緊緊地咬住自己的嘴唇,憋屈的臉通紅。

鄭大光的姐姐看出苗頭不對,生怕老弟一時衝動做出傻事來,忙上前打圓場道:「大光,書記就等於是我們的父母,他跟明粉鬧著玩兒,這是看得起我們鄭家,給我們面子哩,你們還不趕快到別的桌上敬酒?」

鄭大光和王明粉懷著一種極其複雜的心情,就坡下驢的轉到別的桌上敬酒。 客人散盡,小倆口坐在新房裡的床上,相互對視一眼,誰也不想開口說話,就那麼尷尬地坐著。鄭大光一根接一根地抽煙,弄得滿屋子嗆人的煙味;王明粉低頭盯著自己腳上的紅布鞋出神,手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油黑烏亮的大辮子,不時輕輕咳嗽一聲。

沉默半晌,還是鄭大光主動打破了僵局。他掉過臉來,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王明粉的臉,嘶啞著嗓門問她:「你跟他真有那事?」

王明粉抬起頭來,也轉過臉來慌亂地看了鄭大光一眼,又掉過頭去。沉默良久,她輕輕地點了點頭。

一股難以言述的滋味從鄭大光心底湧起。儘管自己早就聽說過王明粉和李寶庫的那些風流韻事,但此刻的心情寧願相信那只是謠言,是別人惡意中傷李書記的。他多麼希望能從她嘴裡說個不字啊?可事實無情地擊潰了他。

「你跟他有幾年了?說!」鄭大光一把抓住王明粉的胸襟,惡狠狠地問。 「有……有三年多了。」王明粉顫抖著身子,恐懼地回答。

作為一個女人,又有哪一個能忘得了自己珍貴的第一次呢?那刻骨銘心的一幕至今深深地印在王明粉的腦海里。那年她才十七歲。

*** *** *** ***

王明粉記得很清楚,那是一個伏天的晌午,天異常悶熱,熱的人都喘不過氣來,連狗都熱得趴在地上直吐舌頭。王明粉實在是受不了酷熱,穿著單薄的褲頭和短褂下到河裡洗澡,清涼的河水浸泡著溫熱的身子,還有小魚在白嫩的大腿間游來游去,不時叮上一口,弄得她心裡痒痒的,卻無比的適意。

她躺在水裡,打開長長的髮辮,揸開五指當成梳子,仔細地梳洗著又黑又亮的頭髮,又把手伸進衣服里,輕柔地搓洗著自己白白嫩嫩的身子。

王明粉等身體涼爽夠了,這才披散著濕漉漉的頭髮全身水淋淋的爬上了岸,慢慢朝家裡走。

李寶庫不知從哪裡剛喝完酒,搖搖晃晃地經過這裡。看到王明粉剛從水裡上來,單薄的衣服緊緊貼在身上,曲線畢露,又披散著個頭髮,就像傳說中的美人魚一樣,立馬興奮起來,褲襠里支起個小帳篷。

王明粉家是地主成分,平時極少有人到她家來,怕和她們劃不清界線。住得又離其他人家遠,單門獨院的一戶。她怎麼也想不到這大熱天的中午,會有個人偷偷地跟隨在自己身後。

她回到家,連大門都沒關,就走到房間裡脫下身上的濕衣服,準備換身乾爽的衣服。躲在窗戶底下偷看的李寶庫看到王明粉那稚嫩而又略顯豐滿的身體赤裸裸地暴露在眼前,他再也忍不住了,幾步跨進房間,一把抱起她就朝床上按。 突然進來一個人把王明粉嚇了一跳,她條件反射般地反抗起來。可一個勢單力薄的弱女子,哪裡是個身強力壯的大男人的對手。想叫,可媽也不知瘋瘋癲癲地跑到哪裡去了,大晌午的外面又沒個人。

再看看進來的人,竟然是李書記,更叫不出聲來嚇得全身篩糠似的抖,本來還用力推搡的雙手也無力的垂了下來。像條死魚樣的被李寶庫摜到炕上,就那麼直手直腳的癱在哪裡,任憑李寶庫在她身上翻來覆去的折騰……

*** *** *** ***

「你給我老實交代,現在你肚子裡究竟有沒有他的種?」鄭大光氣急敗壞地說。

「沒……沒有,絕對沒有!」王明粉被鄭大光的一聲吼,才從回憶中驚醒過來,連忙信誓旦旦地表白。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今後我若發現你跟他扯扯不清,打斷你的腿!」鄭大光說完,站起身來三把兩把剝光了自己,又三下五除二地解除了王明粉的武裝,抱住王明粉就朝床上一倒,急吼吼地壓了上去。

王明粉在底下不由得恨恨的:男人真不是個東西,剛才我被人調戲的時候,他低眉順眼的連個屁都不敢放,現在倒耀武揚威起來了,什麼玩意兒!

轉念一想:他也跟自己一樣可憐哩,老早就除了父母,孤孤單單地一個人過到今天,好不容易娶上了親。自己的這檔子破事,放在哪個男人身上都接受不了的,也難怪他心情不好。自己已是他的媳婦兒了,從今往後,可要對他好點哩! 至於李寶庫,他那個餓狼一樣的東西怎麼會輕易鬆掉嘴邊的一塊肥肉呢?反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脫,愛咋著咋著吧。

想到這裡,王明粉返身抱住自己的男人,四肢像章魚一樣把他纏得緊緊的。 鄭大光除了和李月娥偶然的那次野合外,他再沒碰過別的女人,今天終於名正言順的睡自己的媳婦,一股股的勁頭往上涌,漲起來的傢伙直接插進了王明粉早就水溻溻的下身,胡亂地捅。

李寶庫也有好些日子不上王明粉的身子了,她就像正在吃奶的孩子突然被拔掉嘴裡的奶頭,一股難以言述的滋味常常壓抑在心底,憋得夠嗆,現在也像個瘋子一樣的紅了眼,死死的抓住自己老爺們精壯的身子,再也不放開,嘴裡隨著鄭大光的衝撞像鼓號子一樣,嗷嗷的叫,把這些日子憋屈太久的鬱悶一下子釋放出來。

夜色下,大炕上倆人就像交尾的蛇一樣緊緊地纏繞在一起,撕扯翻滾,又像餓急的狗一樣拚命咬住對方的唇,男人的喘息聲和女人的呻吟聲交織在一起,在快樂的顛峰上度過了他們的新婚之夜。

十個月後,在王明粉痛苦的嘶吼聲中,鄭大光的寶貝兒子志誠出世了。 第四章

要說金谷和志誠真是有緣,從呀呀學語的那時起,兩個人就經常聚在一起。到了蹣跚學步的時候,兩個人幾乎更是形影不離。這倒不是他們自己要那樣,而是大人們給他們創造的機會。

那時候大人們都要到集體出工,小把戲一斷了奶,大人就要下田勞動了,哪有工夫息在家中帶孩子?一般的人家,都是家中上人(長輩)帶小把戲。但田守旺和鄭大光的父母都死得早,李月娥的老家又不是這裡的,王明粉的媽那是個瘋子,自己都照顧不了自己,哪還能帶孩子。

最初,李月娥出門前就用根布帶子把金谷綁在家裡的桌腿上。下運河的河道縱橫交錯,池塘星羅棋布,小東西丟在家裡實在是不放心。每次收工回家時,看到金谷的嘴唇都是哭得青紫的,李月娥的心裡像被貓抓了似的疼。後來,她再去做工的時候就把金谷帶上,反正李月娥好多的農活不會幹,只能在場頭上做做雜事,順便也就看了孩子。

志誠比金谷小一歲,斷奶後,也是由他媽王明粉帶到地頭上玩。王明粉之所以能在地頭上勞動,是李寶庫暗地裡關照趙永田這樣安排的。

兩個小把戲一起帶到了場上,自然就會集中到一塊,照顧起來也方便。趙永田有時候也罵她們,不許把小把戲帶來。但他也是罵給別的女人們聽聽而已。 在大人們的眼裡,金谷儘管比志誠大一歲,卻象他的妹妹一樣,整天跟在志誠的屁股後面,就像個小尾巴。一幫老娘們看他們玩得開心的樣子,鬧哄哄的說乾脆定上門兒娃娃親算了。

每次聽到這話,田守旺、鄭大光和王明粉也開心的笑。

只有李月娥,每次總是眼一瞪,再兇巴巴地把一幫人罵上一通,弄得大家都下不來台,慢慢地,也就沒人再開這樣的玩笑了。

轉眼間,金谷和志誠都到了讀書的年紀,倆人又一同進了大隊學校,後來,倆人又一同進入公社裡的中學念書,並且被分在同一個班。

李堡公社的規模不算大,只有三十三平方公里,一萬六千人左右,集鎮也就一條約四米多寬、百十米長的街道,用細條磚鋪就,天長日久下來,磚面都被過往人群的鞋底磨得光滑滑的,且有好多的地方顯得高低不平。

街道正中間的北邊是公社大院,挨著公社大院,街道兩邊散散拉拉地分布著供銷社、郵電所、廣播站、衛生院、白鐵社、大眾飯店和理髮鋪。離街道不遠還有個機械廠,高聳的煙囪上面用白底紅字刷著醒目的「李堡機械廠」五個大字。 街最東頭有一座橋,過了橋是一個四面環水的垛子,李堡中學就建在這個垛子上。李堡中學並不大,滿打滿算占地二十多畝,卻是個完中。

金谷和志誠的家離李堡中學說遠也不遠,說近也不近,走路大約三十分鐘,來回一個小時左右。那時候學生晚上放學早,太陽老高就開始放了,也沒有什麼家庭作業,又不上晚自習。學生們回到家裡,一般都可以拎著個用草繩編織的大網兜出去給家裡的豬呀羊呀尋點青草回來,再不濟燒頓晚飯還是綽綽有餘的。 鄭大光便決定讓志誠走讀,不住校,中午只在學校里代一頓伙,早晚回家。 住校總規是白白地浪費時間,回來多少能幫家裡干點活。再說,住在學校里能有什麼好東西吃?五分錢的冬瓜湯能把人的病喝上來。家裡條件再差,比前幾年卻好多了,伙食比起學校來還是強點的。

李月娥卻護犢子,捨不得丫頭每天來回的跑,尤其是雨雪天氣。便讓金谷住校。

金谷嫌自己的名字土氣,讀初中時便給自己改名叫田芳,但大家還是習慣叫她金谷。

在學校住了一陣,這丫頭不樂意了。之所以不樂意,是因為上鋪那個叫「泉水」的丫頭,天天尿床,金谷膈應整天的尿騷氣,幾次找老師要求調鋪。趕巧沒有空床,老師便讓她們上下調了一下。

金谷住上面害怕,死活不願意,老師便氣的不再管她們,於是金谷再不肯住在學校,每天和志誠搭幫早出晚歸,把個床鋪白白的空在那裡。

無奈之下,李月娥只好讓她走讀。看到金谷和志誠兩個人像親姐弟一樣一同出一同歸,李月娥多少也放心些,不管怎樣畢竟是同父異母的姐弟哩!

其實,金谷不肯住校還有個原因,但她說不出口。她喜歡跟志誠這個禿小子在一起。

別看他們同在初一(1)班,按照班上的習慣,在公開場合男女生之間是絕對不講話的,更別提互相來往了。但是,不講話並不代表男女生之間就沒有彼此的暗戀。

特別是女生總是要比男生早熟些,別看她們平時一個個對男生高昂著個頭,緊繃著個臉,一副冷若冰霜、旁若無人的樣子,就像位驕傲的小公主。其實呢,在心底里早把班上的男生挨個地過了個遍,張三怎樣怎樣,李四如何如何,她們心裡全清楚得很。

金谷也不例外。尤其是在自己鍾情的志誠面前,總是裝著不經意地樣子,把自己本來扎得緊緊的兩條長辮子弄散下來,一任如水的秀髮瀑布般披散在頭上;待和其他女生們瘋鬧嬉笑一陣後,這才用小巧紅嫩的嘴唇輕輕抿著扎頭髮用的紅頭繩或橡皮圈,伸出兩隻藕似的玉臂到頭頂上,用靈巧的雙手把頭髮攏起理順,再蝴蝶穿花般地迅速編成一根或兩根長辮子,絕沒有一絲的亂髮,其動作之嫻熟絕對令人驚訝。

在整個過程中,她或是跟別的女生漫不經心地談笑著,或是一言不發地坐在那裡,絕沒有東張西望、左顧右盼的樣子。但是,只要稍稍留點神便能發覺,她的目光總是趁人一不注意的時候,快速地朝志誠身上一掃,又慌亂地把目光收回來或是移到別處。假如碰巧和志誠的目光對上,她便立馬垂下頭來,沒由來地臊紅了臉,胸口就像揣了只兔子般蹦跳個不停。

金谷在班上也是不跟志誠說話的。她主要是怕別的女生們罵她賤,罵她騷母狗。大家都不跟男生說話,就你跟男生說話,那不是賤是什麼?不是騷母狗又是什麼?志誠呢,在班上也不跟金谷說話,他是怕男生們起鬨。

但在來回的路上,他們的話可就多了。本來嘛,一個生產隊里的人,從小光屁股一起玩大的,什麼事沒幹過啊?說說話又算什麼東西?

「志誠,今天老師講的那條代數題我還有點不大懂,你再教我下子。」 「噢,那個題目是這樣這樣……」

其實,那條題目金谷早就會了,她是沒話找話說。她經常這樣沒話找話說,有時甚至故意問一些很簡單很傻的問題,答案簡單得連自己都覺得臉紅,可她還是喜歡問。

志誠長得一表人才,儘管還沒有真正發育完全,但嘴唇上面已有了黑黑的一層茸毛,說話的嗓音也變得粗了,喜歡梳著個小分頭,經常穿一條黑色的褲子,配件雪白的襯衫,還把襯衫的下擺扎到褲腰裡,用當時最流行的帆布寬褲帶朝腰上一系,別提有多精神了。

更重要的是,志誠不光人長得英俊瀟洒,學習成績也好,是班上的尖子生,連老師都挺喜歡他,更別提班上的那些女生了。

看到別的女生眼裡流露出來的愛慕之情,金谷竟有些惱怒她們:志誠和我一起玩大的,是我的人,你們憑什麼要來搶?發展到最後,只要哪個女生多看了志誠一眼,金谷就會氣得一個禮拜不跟她講話,弄得人家莫名其妙。

志誠也從心裡頭喜歡金谷。她聰明機智,人又長得漂亮,是個人見人愛的丫頭。雖說她比他大一歲,按理該叫她姐姐,可志誠總感覺到她就像自己的妹妹。 特別是志誠有種感覺,自己就像跟她有緣似的,只要看到她的身影,心裡就湧起一陣莫名的激動,他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麼。每天五里路的往返,以往一個人走的時候是多麼的枯燥無味,自從有她陪著一道走之後,志誠感覺這段路就好像縮短了許多,倆人說說笑笑的不一會兒就到了家。

還有一點,志誠是說不出口的。他喜歡和金谷並排走,一是為能嗅到她身上的芳香。金谷一般不喜歡搽雪花膏,但身體里總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沁人心脾,讓人慾罷不能;二是為找機會偷偷瞄一下她的胸脯。

小時候下河洗澡或是扮「過家家」(一種遊戲)的時候,志誠沒少看過金谷的身子。但那個時候金谷的胸脯是一馬平川,與男孩子一般無異。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志誠總在想:金谷的胸脯什麼時候變得曲線玲瓏的呢?我怎麼就沒注意過?現在的衣服裡面又是什麼樣子呢?

就這樣,他們一起度過了兩年快樂而又浪漫的時光。

河岸邊的蘆葦長得有半人高的時候,孫多福到紅旗大隊蹲點來了。

孫多福本來是不想來紅旗大隊蹲點的。這個大隊的家底太差,所有的公社幹部都知道。

那時候幹部下鄉蹲點不像現在,人未到電話先行,等人到時雞鵝鴨早就殺好了。待村幹部陪著走馬觀花似地在村的主幹路上觀摩一圈回到村部,剛好開始吃飯。等到酒飽飯足時,已是下午三點多鐘的光景,便慢悠悠地朝家裡趕,一天的工作就算告一段落。

那時候的蹲點幹部作風硬得很,打個背包就下鄉,住下來不走了,一般一住就是三年。除了到公社開會什麼的,不許離開蹲點大隊,當然更不得回家去。一經發現私自離開,是要受紀律處分的。

當然,假如家裡有什麼事情,還是可以逐級請假。因此,公社幹部們都非常重視自己蹲點的大隊條件優劣,畢竟自己要在那裡生活三年。

紅旗大隊是出了名的窮,誰也不願意來。

但孫多福沒辦法不來。李堡公社有個不成文的規矩,越是貧窮落後的地方,越是要派個公社的骨幹力量來,便於加強領導。公社黨委會一研究,決定派孫多福到紅旗大隊來。因為孫多福是公社武裝部長,又是黨委委員,也是公社黨委委員當中最年輕的一位。你不去挑這副擔子,還有誰去挑呢?

出發之前,公社書記拍拍孫多福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小孫啦,到下面好好乾!紅旗大隊的家底是薄點,但我們又不是去享受的。要注意走群眾路線,爭取和群眾同吃同住同勞動。聽說中央要在最近五年內對基層進行體制改革了,我們都老啦,你還年輕,大家對你的評價也還不錯,你的前途還是光明的!當然啦,你也有缺點,要把握好自己。更要干出點成績來,我到時才好為你說話。」 孫多福盯著公社書記那張胖嘟嘟的白臉看了一眼,嘴裡應承道:「感謝書記培養,我到下面一定按照你說的好好乾,爭取不辜負領導的希望!」心裡卻在想著:「他媽的,怕年輕人奪了自己的位置,你一直不肯培養幹部,全公社哪個不曉得啊?什麼東西!等你來培養,怕黃花菜都涼啦!」

孫多福的媳婦對他更不放心。

臨行前的晚上,等兒子睡了,倆人躺在床上免不了一陣折騰。女人迷惑不解地問他:「你平時又是徵兵又是訓練的,都忙得早晚不歸家,怎麼這次派了你下去?」

「還不是書記的主意啊?說是讓我下去鍛鍊,我的工作由旁人代。他這次想提拔我哩!」孫多福怕媳婦兒擔心,哄著說。

「那你就好好乾,不要辜負人家的希望。家裡你放心,我保證不會拖你的後腿。」想了想,又扭著他的耳朵:「聽說那塊的女人們騷得很,你要敢碰她們一下,我扒了你的皮!」

孫多福在她奶子上摸了一把,嬉皮笑臉地說:「她們哪好跟你比啊,一個個黑不溜秋的,哪像你又白又嫩的,一掐一股水,我怎麼可能去碰她們?」 「就是漂亮的也不准你碰她們,要不然我掐掉你的命根子!」

停了一會,她又溫柔地把嘴巴貼著孫多福的耳朵,紅著個臉悄悄地說:「假如你實在熬不住了,晚上就偷偷地溜家來,反正又不遠。家來過後再偷偷地溜回去,量他們也不會曉得。」

孫多福拍拍他媳婦的屁股,笑嘻嘻地:「我倒沒什麼要緊,反正最多三年的時間,有時還上來開開會什麼的,就怕你在家裡兩腿夾不住喔!」

女人抬起拳頭捶了他一下,嬌羞地說:「我是那種人嗎?你經常不在家,要偷人還等到今天?」

「那我就放心了。」孫多福說完又一個翻身壓到她的身上。

女人自然地撇開大腿,迎著他進來,呵呵唧唧的說:「趁著還在,先把你抽干。」

孫多福喘著氣往裡捅著,嘿嘿的笑,不一會兒,女人叫出了聲兒,緊緊地摟住自己男人的身子,兩條腿交叉著在孫多福身後糾纏,用力往上挺。

第二天一早,孫多福就打著背包來到了紅旗大隊。

接到公社的通知,李寶庫嘬著牙花子犯難。按規矩,公社幹部下鄉蹲點都是住在大隊部,可看看大隊部那個樣子,哪像個能住人的地兒呢,破破爛爛的泥坯房,土牆上咧著縫隙風都能灌得進來,下起雨來也是滴滴答答的,外面大雨屋裡小雨。

人家孫多福好歹是公社武裝部長,黨委委員,那是主要幹部,這樣子的地方怎麼好讓他住?

好在老婆的一席話讓李寶庫峰迴路轉。

「我說你也別煩神了,乾脆叫他住到咱家裡來,這樣子三頓飯也好有個人照應,髒衣裳也好替他洗洗。一個大男人,又沒得個媳婦兒在跟前,到底不是個事兒。」

李寶庫忍不住拍了下腦門,對啊,家裡頭房子多,收拾一間出來費不了什麼事,總好過住在大隊部。最主要的,公社幹部住在自己家裡,自己的女人總要照顧的,名正言順的可以不出工了,還能拿到高工分,一舉兩得的事情。

孫多福背著背包跟隨著李寶庫不緊不慢地走,李寶庫幾次要接過他的行李,孫多福堅持不讓。其實孫多福的背包就是條軍用被子,總共四斤來重,像軍人那樣打成個背包後面掖了一雙膠鞋。他不讓李寶庫背的目的是要讓紅旗大隊的男女老少們都知道,自己是來紮根的。

這是個典型的農家院子,建在河邊的一塊高地上,前後兩進共六間房子,都是新砌的土坯牆,茅草房,鑽天榆作的房梁,屋面上還鋪了油毛氈,看起來亮閃閃的。

你可別小看了這房子,那時大多數人家住的都是筒字形的房屋,南北座向,俗稱「丁頭府」,從南至北三間一溜排開,也是土坯牆,茅草屋,但大多是楊樹樑,大門開在最南面的牆上,越往裡走越暗,最裡面的一間簡直就是漆黑一團,剛從外面進來的人要好半天才能看清裡面的光景。

而李寶庫的房子是旁廈子,東西座向,各個房間的光線都是透亮的,這在其他的房子中就顯得鶴立雞群了。

由於房屋多,李寶庫便把家裡安排得井井有條的,不象別的人家亂糟糟的一團。

後面的一進房子,李寶庫自己跟媳婦住東邊一間,裡面擺了張老式的雕花木床,一年到頭都撐著一頂白綻紗帳子;靠床邊的是一塊又寬又大的踏板,跟床等長,主要用於晚上睡覺前坐在上面用腳盆洗腳,睡覺的時候衣服也脫在上面,方便得很。靠床頭擺了張辦公桌,上面放著罩燈、報紙雜誌、鋼筆墨水瓶什麼的;房間裡還有個三門櫥大衣櫃,上面安了一面大鏡子,櫥頂上摞著兩隻木箱。 西邊一間擱了兩張小床,他兒子來寶跟女兒巧蓮一人睡一張床,並擺了一張燈櫃,用於放放油燈什麼的。

正中的一間是堂屋兼餐廳,屋中央擺了張老式的紫紅色雕花八仙桌,平時一家人就在上面吃飯,小把戲做作業也在上面,來人到客接待也是在上面;靠北牆放了一張家神櫃,櫃門上用紅漆印著兩個大大的「忠」字,襯在鵝黃色的心型圖案上分外醒目;柜上面正中央靠牆的地方擺了尊比較大的毛主席揮手致意的白瓷站像,瓷像下面是四卷「紅寶書」(毛澤東選集),牆上貼著好多的獎狀和煙標紙,還有一張《紅燈記》里李奶奶和鐵梅高舉紅燈的劇照。

前面的那一進房子,正中的一間前後都開了門,便於進進出出的。一間亂七八糟地放著一些農用具和糧食等物品,另一間就這麼空著。

兩進房子的西側豎著砌了兩小間房子,門朝東開著,靠北邊的一間當作廚房用,另一間也空著;東側就是一條彎彎的小河,南北走向,河水終年不息地流淌著;隔著房屋和河水的是道寬寬的堤壩,有個碼頭直通河面上,淘米、洗菜、汰衣裳都在碼頭上。堤壩東側臨水的一面栽著幾棵高大的楊柳樹和苦楝樹,還有一棵桑樹。屋後東北角,也搭了個一點點大的房子,那是個簡易的茅房。

看到孫多福他們進門了,馮春花忙不迭地迎上前去,一邊伸手接過孫多福的背包一邊罵李寶庫:「人家公社幹部大老遠的來,還讓人家自己背背包,你是個木頭啊你?」

孫多福望著眼前這個女人,心裡忍不住的一亮:中等偏高的個頭,剪了個二道毛子,烏黑的頭髮用鐵髮夾別著,顯得一絲不亂;髮夾上還夾著幾根短短的紅頭繩,繞成朵小百合的模樣。

橢圓形的臉蛋白白凈凈的,還帶著點微紅;生就一雙彎彎眉,兩隻丹鳳眼,眼角微微有些上翹;圓潤的鼻子,小巧的嘴唇。藍底白碎花的襯衫緊緊地裹在身上,把兩隻奶子都勒得顯了形,翹挺挺地鼓在那裡。褐色的褲子,黑色的方口布鞋。整個人看起來既精神又清爽,還帶著點風流的味道,一看就是經過精心打扮的。

李寶庫並沒有理她,朝孫多福笑笑:「這是我媳婦,不懂規矩,孫部長你別見外。」

又轉過來對他女人介紹說:「這就是孫部長,還不趕緊去給部長鋪床?鋪好床讓孫部長休息下子,你再抓緊忙飯去。」

孫多福沖李寶庫翹翹大拇指說:「你好艷福吆!」又扭過頭來朝馮春花微微一笑:「今後要麻煩你啦!」

「孫部長說哪裡話啊?能為你服務是我前世修得來的,就怕我們鄉下人長得丑,手腳又笨,部長不滿意哩!」馮春花邊說邊用那雙狐媚眼睛一勾一勾地瞟著孫多福,把個孫多福的心裡勾得痒痒的。